汗水、喘息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泪意交织在一起。我仿佛闻到了劣质洗发水的气息、古龙水的残留、还有地上汤渍在闷热天气里悄悄发酵的酸腐……这些都搅合进她急促的呼吸里。我能感到她身体紧绷下的颤抖,还有那声被我吞咽下去的哽咽。她的手在我背上狠狠抓过,留下火辣辣的印记。
汗水黏着两具年轻却疲惫的躯体,却感觉不到任何暖意,只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寒冷与空洞,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不知何时结束了。像一场骤然而止、精疲力竭的倾盆暴雨。屋里只剩下老掉牙的电风扇还在“呜呜”地转动,像一个哭累了的老妇在抽噎。
我们并排躺在滚烫的凉席上,皮肤上黏腻的汗像蜗牛爬过的痕迹,身体是热的,心却沉在冰窖里。外面城中村的声音隔着薄墙传来:尖锐的汽车喇叭、孩童的哭闹、流动摊贩刺耳的喇叭声喊着“磨剪子嘞戗菜刀”……这些构成了我们在这座城市边缘挣扎的背景音。它们不再是烟火气,而是粗糙的砂纸,磨砺着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夕阳浑浊的光线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打进来,正好落在地板上一道干涸的、深色油渍上——这是那天晚上姜俊那块掉落油污的回锅肉留下的。
我翻了个身。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起伏,不知是呼吸还是无声的抽泣。瘦削的肩胛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对折翼的蝶。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凝固的一个世纪,她终于动了。坐起来,机械地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沉默地套回身上,动作缓慢而僵硬,像一个提线木偶在执行设定好的程序。拉链拉合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里格外刺耳。
我躺在原处,没有看她,也没有动。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水渍裂缝,看着它在昏暗中渐渐消失形状。空气里,小风扇还在徒劳地搅动着汗味、古龙水残留和绝望的气息。
汪佳收拾东西,最后把那盆多肉留在了我那个老漏雨的阳台窗户根儿下。那些她以前总念叨要带去普罗旺斯当“护盆使者”的小叶片,现在就这么皱巴巴地缩在塑料花盆里,积了一层灰。我最后一次翻她拉下的那本《挪威的森林》,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从书页里滑出来,飘落在地板上。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等杭城地铁造好,要沿着地铁线找到最近的薰衣草田。” 得,又一个计划搁浅。
轻微的脚步声。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走向那个放着旧电脑的小桌。键盘响了一声。我听见轻微的关机音乐——“嘟——”。电脑屏幕上那片虚假而刺眼的紫色薰衣草田熄灭了。屋子似乎真的彻底暗了下来。
接着,是拉杆箱轮子滑动的声音。很轻,却碾压在水泥地上,发出低沉的轰隆。
钥匙串在门口鞋柜上放着的轻微声响——她留下了出租屋的钥匙。
门锁“咔哒”一声被转动。
然后是门被拉开的声音,老旧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干涩的“吱——呀——”。
最后是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嗒”。
轻微的、如同被挤压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了。连带着她身上的苹果味洗发水的最后一丝气息。
屋子里只剩下风扇依旧徒劳的呜呜声,单调得像是给这凝固的结局配的背景乐。还有窗外那不知疲倦、声嘶力竭的蝉鸣,单调而尖锐,“知了……知了……知了……”
它们一直叫着,叫着这座城市永不消逝的、黏稠而漫长的夏天,以及这夏天里永远蒸发不掉的、卑微的梦想与幻灭。
那年夏天,我那点关于未来、关于“远方”的憧憬,就跟地上打翻的紫菜汤和楼梯口的啤酒一样,流到犄角旮旯,最后蒸发了。
只在我心里留下一个黏糊糊、散发着变质油污味的印子。
分手这事儿吧,就像一笔没做尽调的投资,谈得挺热乎,签了意向书,钱也往里垫了不少,结果对方半道儿跟别的资方勾搭上了。你那点股权,瞬间就被稀释得没了影儿。
年轻时候谈对象,容易把“梦想”当项目书来写,动不动就是“普罗旺斯”、“环球旅行”,写得天花乱坠,可兜里的启动资金连胡同口的煎饼摊都盘不下来。
后来有次下班路过延安路,撞见他俩骑一辆小电驴。汪佳在后座,一只手紧紧攥着姜俊身上那件班尼路POLO衫的下摆。车篮里塞满了话机世界的促销传单,上面印着“预存话费送欧洲双人游”的广告语,日头晒太久,字都褪成了惨白色。
后来我把她落下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一个印着“四季青物流”字样的破旧纸箱里:印着我俩变形的大头贴、早褪了色的情侣马克杯;缺了几个齿儿的桃木梳;公交卡套里还夹着张皱巴巴的动物园门票存根。收拾到那本《挪威的森林》时,书签里又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去普罗旺斯看花海。” 得,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梦想,同一个破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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