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榻上那道稚嫩却意图清晰的墨线,和那个歪扭的墨圈在林曦棠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掀起了比上次“看画”二字更大的波澜。
春桃和翠儿几乎是屏着呼吸,看完了林曦棠用沾着墨垢的小手指“画”完那简单的一笔一划。
直到林曦棠抬起沾着灰黑的小手,歪着头,似乎对自己不甚满意的“作品”陷入思考,春桃才猛地回过神。
“老天爷……”春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几乎是扑到矮榻边,小心翼翼地从林曦棠面前捧起那张宣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那道弯弧和那个圈圈,在雪白的纸面上显得格外清晰、稚拙,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命力。
“翠儿!你快看!这不是瞎画!这不是瞎画!”春桃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那道弯弧,“像不像……像不像风吹柳叶?像不像水波纹?”又指着那个圈,“这……这像不像刚长出来的小果子?”
翠儿也凑近了看,眼睛瞪得大大的,用力点头:“像!太像了!春桃姐,三姑娘她……她真的会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我就说咱们姑娘不一样!才周岁不到呢!”
林曦棠安静地看着两个激动不已的丫鬟,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伸出那只沾了墨迹的小手,又指了指砚台里干涸的墨垢,意思很明显:还要。
“哎!哎!姑娘等等!”春桃立刻反应过来,这次她不再迟疑。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珍贵的“墨宝”放在一旁,然后拿起那块松烟墨锭,又从笔洗里舀了些清水倒入砚台,开始认真地磨墨。
这一次,她磨得格外用心,手腕用力均匀,水声潺潺,细腻的墨汁渐渐在砚池中晕开,比上次浓黑顺滑了许多。
翠儿则连忙又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平整地放在林曦棠面前。
林曦棠再次伸出小手。这一次,她的小手指直接蘸进了春桃刚刚磨好的、湿润浓黑的墨汁里。指尖染黑。
她低下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新的纸面上。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真。指尖落下,轻轻按在纸上。这一次,她似乎想画一片更完整的叶子。
小手指缓缓移动,勾勒出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轮廓,然后在顶端,试图画出一个尖尖的叶尖。线条依旧歪扭,边缘毛毛糙糙,叶尖也画得有些钝,与其说是柳叶,不如说更像一片小小的、被虫咬过的桑叶。
画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然后,她又蘸了点墨,在“桑叶”的旁边,尝试着画了一条更长的、略微起伏的线,想代表柳枝。结果线画到一半,手腕不稳,线尾猛地歪了出去,变成了一条突兀的斜杠。
林曦棠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小嘴微微抿紧,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她看着纸上那两团稚拙的墨迹,又看看自己沾满墨汁的小手,似乎有些泄气,小肩膀也垮了一点。
“画得真好!三姑娘真厉害!”春桃却不管这些,在她眼里,这已经是神迹了。她激动地拍手,又怕吓着林曦棠,赶紧压低声音,“翠儿你看,姑娘画得多认真!这叶子,这枝子,多像啊!”
翠儿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比上次更好了!姑娘肯定是在练习!”
林曦棠被她们的夸奖弄得有点无奈,但也明白她们是真心的喜悦。她放弃了用小手继续“创作”,转而指了指旁边那支对她来说依旧过于沉重的兼毫笔。
春桃这次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想了想,柔声哄道:“好姑娘,笔太重了,咱们先用小手手画,等再长大些,有力气了,咱们再用笔,好不好?”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巾,仔细地擦拭着林曦棠染墨的小手。
林曦棠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看了看那支笔,知道春桃说得对,便也不再坚持,任由她擦拭干净。
这次“指尖作画”的消息,比上次更迅速地传遍了林府的下人圈子,甚至隐隐传到了主子们的耳中。
“听说了吗?西跨院那个三姑娘,才多大点,能用手指头蘸墨画画了!”
“真的假的?手指头?不是瞎划拉?”
“千真万确!春桃那丫头宝贝似的收着那张纸呢,说画的是柳叶!伺候的翠儿也赌咒发誓说亲眼所见!”
“啧啧,柳姨娘生前画技就出众,看来是真传给她闺女了……”
“这才周岁不到吧?这灵慧……怕不是生来就带笔的?”
流言传到二姑娘林曦瑶的院子里时,她正被嬷嬷按在书案前,对着描红本子练习“钉头鼠尾”的线条。枯燥的练习让她小脸皱成一团,听到丫鬟小声的议论,她“啪”地一声把笔拍在纸上,墨点溅得到处都是。
“胡说八道!”林曦瑶气鼓鼓地站起来,“她才多大?连笔都拿不稳,怎么可能画画?定是春桃那贱婢为了讨赏,故意教她乱画,好吹嘘的!”她想起自己快五岁才被允许接触笔墨,还总是被嬷嬷说“力道不足”、“线条不稳”,心里就一阵憋闷和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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