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郑与山的手腕,力道有些大,像是怕他真的在某个未知的轮回里消失不见。
郑与山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力度,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他没有挣脱,任由高途抓着,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着,“你看,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佛家说的这些苦,谁也逃不掉。就像这‘极昼’,外面看着光影璀璨,是个人间乐园,可关起门来,谁心里没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楚?”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上次那个李总,就是搞矿的那个,看着威风吧?在我这儿喝多了,抱着柱子哭,说他儿子流浪出海,三年没见,逮不到人,不知是死是活。还有常来的许多太太们,丈夫在外头彩旗飘飘,天天来这儿开房间打牌,输赢无所谓,就是怕回家面对那空房子。”
郑与山说着这些琐碎的、来自这“人间乐园”背后的真实,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包容。
“生命这东西,有时候坚固得超乎想象,有时候又脆弱得不堪一击。”郑与山的声音很平缓,像在陈述一个古老的事实,“我见过太多人,在绝境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也见过前一天还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老、病、死,这三样,是刻在每个人命盘上的功课,躲不开,逃不掉。”
“所以啊,高途,”他总结道,目光如古井无波,却映照着高途完整的倒影,“生命的无常,它就是一门必修课,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法找人代考。最终,都得你自己一节课一节课地听下来,一道题一道题地解过去。谁也替不了你。高晴这是长期战,这一战你打不好,后面怎么发挥?”
他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无垠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繁华,看到其下掩盖的无数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我们能做的,不是在它到来前就被恐惧压垮,而是在它真的来临时,有没有力气扛住,有没有勇气面对,有没有……不留遗憾。”
“遗憾……”高途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对高晴,有太多未尽的照顾,有太多因为忙碌和自身困顿而忽略的陪伴,如果……如果明天真的……
“高途,”郑与山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脸上,打断了他即将钻牛角尖的自苦思绪,“看着我。”
高途下意识地抬眼。
“你记住,无论明天发生什么,你都已经为你妹妹倾尽了所有。你不是神,无法掌控生死。但你作为哥哥,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甚至超越了一切。”郑与山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这份心意,天地可鉴。高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郑与山顿了顿,语气稍稍放缓,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我记得,高晴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烧到快四十度,你背着她,冒着大雨,跑了三条街去找那个已经下班的老专家。那时候你才多大?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半身湿透,脸色比高晴还白,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下她。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辈子,注定是要为她遮风挡雨的。”
高途怔住,这段几乎被他遗忘的遥远记忆,被郑与山如此清晰地提起,带着那个雨夜的潮湿和冰冷,以及少年时不顾一切的莽撞与决心……
“所以,高途,”郑与山倾身,为自己空了的酒杯重新斟上一点,动作从容不迫,“别再怀疑自己。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好到让很多人都自惭形秽。明天的结果,交给医生,交给老天。而你,只需要守在那里,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让高晴知道,你在。”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偶尔喝一口酒,让高途自己消化。
岩蔷薇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醇,如同一个无形的、安全的结界,将高途包裹其中。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高途紧绷的脊背,不知不觉间慢慢松弛下来。他依然握着郑与山的手腕,那稳定的脉搏和温热的触感,成了他漂浮在恐惧之海上唯一能抓住的支撑。
郑与山那些看似平淡的话语,剥开了命运神秘而可怕的外衣,将其还原为一场人人都需经历的、普通的修行。
他不再是那个必须独自背负所有的哥哥,他只是一个同样在修行路上,此刻恰好有挚友相伴的普通人。这之后,他还有硬仗要打,第一关,他得亲自等到谜底揭晓。
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加上那一点酒的后劲,高途的眼皮越来越沉。
多日的焦虑、奔波、情绪的剧烈起伏,在这个安全的港湾里,终于得到了释放。他的头无意识地微微倾斜,最终,轻轻地靠在了郑与山身侧的沙发上。
在他意识完全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融入呼吸的叹息,以及一句模糊得如同幻觉的低语:“睡吧,我在这儿。”
高途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而绵长,他睡着了。握着郑与山手腕的力道也渐渐松开,滑落下来。在他滑落的瞬间,郑与山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放到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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