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会,在她日复一日的耐心等待和细微引导下,终于露出了苗头。
起因是村东头韩老六家的闺女回来了。那闺女几年前嫁到了邻近一个稍大些的镇子,这次回娘家,穿着体面的细布衣裳,还带回来些城里的点心分给邻里,言谈间不免提及城里的繁华与集会。这在平静的五里沟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听说绣坊在招学徒呢,管吃管住,还能学门手艺……”晚饭时,母亲韩氏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粥,一边带着些许羡慕的语气提起,“若是咱家小丫身子骨争气些,送去学个绣活,将来也能找个好婆家,总比窝在这山沟里强。”
父亲韩天生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望着暮色沉沉的远山,叹了口气:“女娃子,学那些做啥,费那钱作甚。再说,嘉元城那样的大地方,听说乱得很。”
“嘉元城?”韩小丫心中一动,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并未立刻接话,只是默默将“嘉元城”和“绣坊”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她开始有意识地“表现”。
在帮母亲韩氏缝补那件破得几乎无法下针的旧衣时,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但针脚却比以往整齐密实了许多。韩氏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一次拿起补好的衣服,对着昏暗的油灯细看,才惊讶地发现,那补丁的边缘针脚细密匀称,几乎看不出是手工缝制,竟比她自己缝的还要工整几分。
“小丫,这……是你缝的?”韩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女儿。
韩小丫抬起眼,目光怯怯的,带着一丝属于女童的“不确定”,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娘,我……我看着您做,慢慢学的。就是手笨,做得慢。”
“这还叫手笨?”韩氏拿起衣服又看了看,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这孩子,自那次大病后,性子是更静了,人也仿佛懂事了不少,可这身子……若真能学门手艺,将来或许真能有一条活路。
有一日,村里唯一识字、年轻时在外跑过货的老村长韩光爷爷来家里串门。韩小丫“恰好”在院中安静地坐着。老村长与韩天生闲聊,说起年轻时在嘉元城的见闻,提及城西那家“云裳阁”的绣娘如何了得,绣品甚至能卖到京城去,学徒若学得好,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补贴家用。
韩小丫看似神游天外,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待老村长走后,她罕见地主动蹭到母亲身边,扯了扯韩氏的衣角,仰起小脸,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声音细弱地问:“娘……嘉元城,远吗?那里的绣娘……真的那么厉害吗?”
她没有直接要求去,只是流露出一个孩子对遥远繁华之地和“厉害人物”本能的好奇与向往。这副模样,落在本就因韩氏之前话语而心思活动的韩天生和韩氏眼中,意义便不同了。
夜里,韩小丫躺在炕上,屏息听着父母压低声音的商议。
“……立儿在七玄门,也不知咋样了,这么久也没个准信。铸儿是个没定性的,将来怕是也要守着这几亩薄田。小丫这身子,干不了重活,总不能一直这样……”这是韩氏的声音,充满了忧虑。
“去嘉元城?路费就是一笔开销,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韩天生的声音沉闷而犹豫。
“我前些天悄悄问过六叔家闺女了,她说那‘云裳阁’招学徒,若是资质好些的,坊里会先预支些饭食钱,等学了手艺再从工钱里扣。路费……我把娘家陪嫁的那对银镯子当了,再凑凑,或许够……”韩氏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了孩子的前程,哪怕是一线希望,她也愿意去搏一搏。
小丫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果然,又过了两日,当邻村一个经常往返嘉元城贩运山货的货郎路过五里沟时,韩氏特意去打听了一番,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确认了“云裳阁”招学徒的消息,并且听说条件确实不错,坊里管得也严,对小学徒还算照顾。
又过了两天,在一个早晨。韩天生沉默地抽完一袋烟,重重地磕了磕烟灰,对正在灶台忙碌的韩氏说:“……那就去吧。你去跟小丫说,让她……准备准备。”
当韩氏将这个决定告诉韩小丫时,韩小丫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一丝对离家的恐惧,以及最终被“学手艺”前景所吸引的、懵懂的欢喜。她扑进韩氏怀里,将脸埋在粗布衣衫里,闷声说:“娘,我会好好学,将来挣钱孝敬您和爹。”
这句话,让韩氏心中产生一丝酸楚,她紧紧搂住女儿瘦小的身子,眼眶湿润:“好,好孩子……出去了,要机灵点,照顾好自己……”
离家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这三日,母亲当掉镯子并东拼西凑来的、为数不多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子,又将几件换洗衣物打包,准备了一些干粮。所谓行千里者,三月聚粮,离嘉元城虽然没有千里,也要多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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