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武汉,已是绿意盎然,湿热的空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这座战时首都的心脏。长江的水汽蒸腾而上,将天空染成一片灰蒙蒙的颜色,然而,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却并非全然是阴霾。自台儿庄传来的捷报,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整个民族的血管。连续数日的庆祝,报纸上连篇累牍的颂扬,几乎让人们忘记了淞沪的血、南京的泪。胜利,哪怕只是阶段性的,也足以成为支撑这个苦难国家继续前行的精神支柱。
我的办公室里,窗户大开着,潮湿的风卷着外面街市的喧嚣涌入,却吹不散室内凝重的烟草味。巨大的沙盘上,津浦线南段的态势一目了然。代表着第五战区数十万大军的蓝色小旗,密集地分布在以徐州为中心的广大区域,而在台儿庄那个小小的村镇,一面残破的红色小旗被数十面蓝色小旗簇拥着,像一道刚刚愈合却依旧狰狞的伤疤,记录着那场惊心动魄的胜利。
作战厅的参谋们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久违的轻松,他们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就连平日里最不苟言辞的作战处长刘斐,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他们有理由感到骄傲,台儿庄之战,从战役构想到临场调度,每一步都凝聚着参谋本部的集体心血,而作为最终决策者的我,更是承受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如今,压力随着胜利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声望。街头巷尾,我的名字——韩夏,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它与“大捷”这个词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但我却丝毫轻松不起来。我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台儿庄,而是越过那片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望向了更北的济南、德州,以及东面的青岛、潍县。我知道,台儿庄的胜利,如同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日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它的现代史就是一部建立在赌博和复仇之上的历史。甲午之役如此,日俄战争亦如此。他们睚眦必报的性格,深入骨髓。一场让其两个精锐师团遭受重创的败仗,足以让东京大本营的那些战争狂人们彻底失去理智。
“次长,第五战区李司令长官的电报。”机要参谋陈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一份薄薄的电文递到我面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敬畏。这段时间,我几乎是以一人之力,顶住了所有“保存实力”、“避免决战”的言论,强硬地要求第五战区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台儿庄,将矶谷廉介和板垣征四郎两个师团牢牢钉死。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也让我背负了“孤注一掷”的骂名。如今,胜利洗刷了一切,陈宏这些年轻参谋看我的眼神,已经近乎于崇拜。
我接过电报,目光迅速扫过。电文是李宗仁亲笔拟写的,字里行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对中央——实际上是对我——的感激。他详细报告了战果的初步统计,歼敌逾万,缴获甚多,并提及了汤恩伯、孙连仲、张自忠、庞炳勋等各部将士的英勇。最后,他提出,我军士气高涨,是否可以乘胜追击,一举收复滕县、济宁,将日军赶回黄河以北。
这正是四月的第一周,整个战区都沉浸在胜利的余温之中。李宗仁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点也不意外。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区指挥官,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场的“势”,并希望将这个“势”发挥到极致。
我将电报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办公室里很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我的敲击声在交织。我在思考,如何回复这封电报。直接否定他的提议?这无疑会打击前线将士高昂的士气。同意?那更是自取灭亡。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更为宏大、也更为血腥的地图。我知道,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那个在中国土地上犯下累累罪行的老牌军阀,此刻一定在官邸里暴跳如雷。而华中派遣军的畑俊六,也绝不会放过这个从南面夹击徐州的机会。一张巨大的罗网,正在无声地张开。
“给李司令长官回电。”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连续熬夜的结果。“首先,以参谋本部的名义,嘉奖第五战区全体将士。台儿庄一役,扬我国威,挫敌凶焰,为抗战以来正面战场之最大胜利,功在国家,利在千秋。”
陈宏迅速在电报纸上记录着,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
“其次,”我话锋一转,“严令各部,停止追击,就地整补。尤其是孙连仲将军的第二集团军和汤恩伯将军的第二十军团,此役付出巨大,伤亡惨重,必须立刻后撤休整,换上生力军接替防务。告诉李长官,胜利的果实,我们已经摘下,现在不是品尝的时候,而是要防止果子被别人抢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变得锐利如刀,“请李长官将眼光从台儿庄移开,立刻将战区最精锐的侦察力量,向北、向东、向南三个方向,扩展到三百公里以外。我要知道,从济南南下的日军,有多少增援部队?从青岛登陆的日军,是何番号,动向如何?在蚌埠、合肥一线,日军华中派遣军的主力,有无北上的迹象?告诉他,我需要最精确的情报,每一个小时都要向本部汇报。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徐州,已经从一个我们围猎的猎场,变成了一个敌人为我们准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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