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谷内的战斗结束得突兀而彻底。
马武康带着成小意离去后，谷中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被劫后余生的喧哗与混乱所取代。各派修士忙着救治伤员，检查损失，清理那些邪魔残留的污秽气息。云渺真人指挥着天籁阁弟子稳定谷内阵法，修复被破坏的屏障，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疲惫。
律宗玄袍客看着马武康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带着门下弟子开始以律法之音净化被血煞之气污染的土地。百舌郎君收起了铃铛，咋舌道：“乖乖，琴师就是琴师，这手段……啧，怕是阁主亲自出手也不过如此吧？”他凑到焦尾婆婆身边，“婆婆，您老见识广，刚才那招‘万音和鸣’……”
焦尾婆婆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发出一个低沉的音符，打断了他的话：“慎言。马道友的境界，非我等可以妄加揣测。今日若非他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她看向谷口那残破的屏障和外面隐约可见的、被马武康一击重创不知生死的屠万魂，以及更远处似乎还在窥探的邪祟气息，叹了口气，“血煞教敢如此明目张胆，背后定然有人支持。这世道，怕是又要乱了。”
忘尘小师太双手合十，轻诵佛号，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阿弥陀佛。邪魔外道，终究难敌正道沧桑。只是此番杀孽……唉。”她开始默默为那些死去的修士和（在她看来）可能被超度的魔物亡魂诵经。
石猛将编钟重新背起，沉默地站在一旁，如同山岳。他不善言辞，但看向马武康离去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对强者的尊敬。
没有人去追马武康，也没有人质疑他为何不留下善后。到了他那个层次，行事自有其道理，能出手解决最大的危机，已是天大人情。
成小意跟着马武康，几乎是恍惚地穿过了千音径。这一次，那些狂暴的音波在她靠近时，竟变得异常“温顺”，甚至主动分开一条通路，仿佛在恭送它们的君王。她知道，这是马武康无形中散发的气息所致。
走出天音谷的范围，重新回到那片被水汽和空间褶皱隐藏的江南水乡边缘，外界平凡世界的喧嚣与气息扑面而来。远处有渔船的汽笛声，近处有游客的谈笑声，阳光明媚，草木芬芳，与方才谷内那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成小意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才感觉真实了一些，但心脏依旧跳得厉害。她看着前面马武康那看似普通的背影，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一言定乾坤、挥手退万魔的绝世强者完全重合。
“刚才……谢谢您。”她低声道。若非马武康，她恐怕早已死在斗篷人的偷袭或者后续的混战中了。
马武康脚步未停，语气平淡：“顺手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无弦之音’，在最后时刻，也被纳入了‘和鸣’之中，虽微不足道，却是一份纯粹的‘本音’。记住那种感觉。”
成小意一怔，回想起来，在马武康引动万音和鸣的瞬间，她确实感觉到自身那微弱的韵律不由自主地融入了那宏大乐章，虽然只是沧海一粟，但那种与天地正气共鸣、涤荡邪祟的感觉，却无比清晰和震撼。
“是，我记住了。”她郑重回答。
“天音谷之事，会有人处理手尾，不会惊扰凡俗。”马武康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修行界自有其规则，与红尘俗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帷幕。”
成小意默默点头。她明白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战斗、飞天遁地的神通，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终究只是神话传说。两个世界并行不悖，互不干扰。
马武康没有带她立刻返回无弦居，而是沿着水乡古镇的青石板路，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似乎刻意让她感受这尘世的气息，平复方才经历带来的冲击。
路过一个卖糖画的小摊，看着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糖画，成小意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她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街上来了画糖人的老爷爷。
马武康瞥了她一眼，随手抛给摊主一张纸币（不知他何时准备的），指了一个蝴蝶造型的糖画。
摊主眉开眼笑地做好递过来。
马武康接过，随手塞到成小意手里。
“……”成小意拿着那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糖蝴蝶，有些手足无措。这位抬手间镇压邪魔的“琴师”，居然会……买糖画？
“红尘烟火，亦是修行。”马武康丢下这句话，继续向前走去。
成小意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糖画，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带着麦芽的香气，简单而真实。她忽然觉得，心中那份因血腥杀戮而带来的压抑和冰冷，被这微不足道的甜意驱散了不少。
她快步跟上马武康，一边舔着糖画，一边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店铺里传来的流行音乐……这一切都提醒着她，她依旧活在人间。
只是，她知道的，已经太多了。脚下的路，也注定与这些平凡的幸福，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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