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没有回答老鬼添，但大只广手腕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此刻更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阿峰…你懂洪拳？”老鬼添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浑浊的老眼透过烟雾，钉子一样钉在林峰脸上，里面没有惊喜，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懂？何止是懂。
林峰感受着身体里奔流不息的力量，那些精妙的发力技巧如同呼吸般自然。但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冷光：“添叔，以前身体差，跟公园阿伯学过几手强身健体。今晚被人逼到绝路，就随便使了几招。”
“随便？”大只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声音，手腕的刺痛让他恼羞成怒，“随便就可以到这种程度？你当我是三岁啊！”他指着躺在长凳上呻吟的刀仔明，又指向林峰缠着破布、血迹斑斑的右拳，“烂鬼华的人不是善男信女！你一个病猫，怎么可能打残花柳强？讲！是不是你伙同烂鬼华做戏？想害我们洪安？”
这指控极其恶毒。社团最忌内鬼。拳馆里十几个烂仔的目光瞬间变得狐疑起来，在重伤的刀仔明和林峰之间来回扫视。是啊，这转变太突兀，太不合常理。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能打残花柳强的凶人？除非…有鬼！
气氛骤然绷紧，空气里弥漫着猜忌的火药味。
林峰还没开口，长凳上的刀仔明却挣扎着抬起头，嘶声喊道：“不关峰哥的事！是…花柳强那个扑街！不仅跟我们要钱，还要拿我们两个祭旗！峰哥也是被逼无奈才还手！我…我可以作证！”他情绪激动，牵动断骨，痛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刀仔明的证词像冷水泼进油锅。烂仔们窃窃私语起来。刀仔明在社团里是出了名的老实胆小，他的话，比林峰自己辩解更有分量。
老鬼添的烟斗在嘴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干瘪的鼻腔里缓缓喷出，笼罩着他晦暗不明的表情。他没看刀仔明，目光依旧锁在林峰身上：“阿峰，你的伤？”
林峰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拳，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皮外伤而已，可能有点骨裂，但没事。”仿佛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擦破点皮。
大只广还想再说什么，老鬼添却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权威：“别争了。阿明的话，我信。”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拳馆里神色各异的众人，“烂鬼华打伤我的人，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看向林峰，眼神复杂：“阿峰，你今晚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命，还保住了阿明，算是有功。但打残花柳强，烂鬼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惹的祸，你要自己搞定。社团不会为你一个人同烂鬼华开大片。明白吗？”
这是赤裸裸的切割和推卸责任。把林峰推到风口浪尖，社团却要置身事外。拳馆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不少人看向林峰的目光带上了幸灾乐祸。
林峰心中冷笑。老鬼添这老狐狸，既忌惮他突然展现的实力，又不想承担烂鬼华的怒火，更不想让社团为他冒险。打的好算盘。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欠了欠身：“明白，添叔。我自己惹的事，自己扛。绝对不会连累社团。”
“好！”大只广突然拍桌而起，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够胆识！既然你说自己扛，那就证明给大家看看你扛不扛得起！”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指拳馆中央那个用油漆潦草画出的简陋圆圈——洪安内部解决纷争、争上位用的“讲手台”。
“上台！同我打一场！赢了，我心服口服，承认你有实力扛！输了嘛…”他眼中凶光一闪，“就证明你和烂鬼华有一腿！按家法，三刀六洞！”他猛地站起身盯着林峰，像一头人立而起的暴熊，压迫感十足。
拳馆瞬间沸腾了！烂仔们兴奋地嗷嗷叫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是红棍大只广亲自下场教训这个突然冒头的“病猫”！三刀六洞，那可是要命的刑罚！
老鬼添眉头紧锁，但最终没有出声阻止。他也需要看清楚，这个林峰，到底有几斤几两。是昙花一现的运气，还是真藏了一身本事？刀仔明在长凳上急得想挣扎起来，却痛得直抽冷气。
林峰看着大只广那充满挑衅和恶意的眼神，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亢奋、冷漠或幸灾乐祸的面孔。一股冰冷的戾气从心底悄然滋生。想拿我立威？想把我踩回泥里去？他缓缓解开右手缠着的、早已被血浸透的破布条，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指骨森然可见的狰狞伤口。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个简陋的圆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广哥既然想打，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站定在圆圈中央，染血的右拳自然垂在身侧，左手虚抬，摆出一个洪拳最基础的问路手，眼神平静无波，“请。”
“够胆！”大只广狞笑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启动！他根本没有什么章法，就是靠着蛮横的力量和吨位，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轰隆隆地朝着林峰碾压过去！粗壮如树干的双臂张开，意图直接抱住林峰，将他生生勒毙！这是街头斗殴最常用的招式，也是最无解的打法，一旦被他近身箍住，任你技巧通天也难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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