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的院落,与其说是个居所,不如说是个精心布置的囚笼。青石铺地,纤尘不染,几竿修竹斜倚墙角,在微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沉水香,与山寨别处的血腥和喧嚣格格不入。正如风少正所料,院落里其实干净得近乎苛刻,唯有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显然是刚落不久,零星点缀在光洁的石板上,成了他们“打扫”的唯一目标。
风少正拿起靠在门后的竹扫帚,动作熟练而轻巧地将落叶归拢。眼角余光瞥向李穆,只见那少年也正俯身拾起一片较大的叶子,指节粗大的手动作麻利,深麦色的手臂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没有丝毫富家少爷的笨拙或迟疑,反而透着一种被苦难磨砺出的、刻入骨髓的熟练。看来那矿场的烙印,早已将曾经的纨绔子弟彻底重塑。风少正心中微叹,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两人都沉默着,动作利落而专注,仿佛真的只是来打扫庭院。扫帚划过石板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很快,最后一片落叶也被扫进角落的簸箕里。院落再次恢复了那种近乎不近人情的洁净。
风少正放下扫帚,正准备和李穆一起向院门外等候的侍女复命。就在两人刚转过身,朝向院门迈出一步时——
“吱呀”一声轻响。
正对着院落的那扇雕花木门被推开了。
月季依旧是一身素白,如同画中走出的冷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形,发间的鎏金月季簪闪着微芒。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院落,落在院中那两个穿着粗糙灰衣的少年身上。
“手脚倒是利索。”月季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事实。她莲步轻移,走下台阶,裙裾裾拂过石阶,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她径直走到风少正和李穆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沉香。
风少正能感觉到身旁李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垂下眼帘,做出恭敬的姿态。
二当家目光在风少正和李穆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李穆那张尚显稚嫩、却透着超越年龄沉静的脸上。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其实今天只需你一人前来就好,”她的视线落在李穆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只是我觉得......”她的目光随即转向风少正,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意味,“此刻你需要有个相熟的人在旁。”
风少正心头一跳,不知道二当家到底想表达什么。他看向李穆,少年深麦色的脸庞在晨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疑惑掠过。
月季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利刃,毫无预兆地刺出:
“大沙村,全村被屠。”
风少正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晃!他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月季,又猛地看向李穆。一个村子!全村!男女老幼……就在李穆被抓进来的第二天?!这是何等的血海深仇?!他感觉一股寒气瞬间包裹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窒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问“为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而,当他急切地看向李穆,试图从这个“同村人”脸上找到同样震惊、悲痛或愤怒的情绪时,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遍体生寒!
李穆的身体确实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瞬间因用力而泛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颤抖。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下一秒,所有的震动都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并非因为悲伤,而是一种……强行催逼出来的、死水般的麻木!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此刻更是如同封冻的寒潭,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种反应太过诡异!太过不符合常理!风少正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攫住了他。那不是家园被毁的悲痛反应,那更像是……一种被揭穿某种可怕真相后的强行镇定?或者,一种早已预知结局的……绝望的冷漠?
月季显然将李穆这刹那间的剧变和随后强行压制的平静尽收眼底。她缓步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打破了死寂。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在李穆那张努力维持平静却掩不住苍白的脸上。
“哦?”月季的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似乎李穆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有趣,“看来你对这个消息并非全然意外?”
李穆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种苦涩至极的东西。他抬起头,目光迎上月季的审视。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灰烬般的空洞。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冰冷刺骨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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