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濠镇在朱重八和田娃的治理下,如同一个被精心呵护的苗圃,显露出勃勃生机。城墙加固加高,壕沟挖深拓宽,俨然一座雄镇。镇内市集逐渐恢复,流民安定,田地里禾苗茁壮,匠作营的叮当声日夜不绝,振武营的操练喊杀声更是响彻云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濠州传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令人不安。
郭子兴与孙德崖等其他红巾军元帅的矛盾日益公开化,双方为了地盘、粮饷和领导权,摩擦不断,几近火拼。元廷虽暂缓了大举进攻,但小股部队的骚扰和渗透从未停止,如同阴影般笼罩在四周。
这一日,一骑快马带着烟尘冲入临濠镇,带来了冯书吏的密信。
信中的内容让朱重八和田娃脸色骤变。
孙德崖联合了彭大等部,突然发难,以“清算资敌、排除异己”为名,围攻郭子兴所在的濠州主帅府!郭子兴措手不及,被困府中,情况危急!冯书吏在信中恳求朱重八速发援兵,解救郭子兴!
“他娘的!孙德崖这狗贼!竟敢作乱!”汤和看完信(田娃念给他听的),气得须发皆张,当场就要点兵出发。
徐达也握紧了刀柄,看向朱重八。
营帐内气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重八身上。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要率领振武营主力离开刚刚经营起来的临濠镇,长途奔袭,与兵力占优的孙德崖部硬碰硬,胜负难料,甚至可能损兵折将,连根基都丢掉。不救,则坐视郭子兴败亡,且不论道义上是否说得过去,一旦孙德崖整合了濠州势力,下一个要对付的,必然是他这个不听号令、手握强兵的朱重八!
朱重八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田娃:“田娃,你怎么看?”
田娃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利弊。
这是一个危机,但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陈远瞬间明悟。救郭子兴,名正言顺,可获大义名分,更能借此机会,真正摆脱郭子兴麾下“部将”的身份,成为与其平等合作的盟友,甚至……更进一步!
“重八哥,必须救!”田娃语气斩钉截铁,“于公,郭大帅是我等旧主,有知遇之恩,见死不救,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于私,孙德崖若得势,绝容不下我们振武营!临濠镇虽好,却是孤城,若无外援,迟早被吞并!唯有救出郭大帅,我们才能借其名号,联合忠于他的力量,与孙德崖抗衡,甚至……取而代之!”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如同惊雷般在朱重八耳边炸响。
取而代之!
朱重八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遍全身。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深处并非没有出现过,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强烈!
他死死盯着田娃,眼神锐利如鹰:“如何救?孙德崖兵力数倍于我,濠州城防坚固,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田娃走到沙盘前,手指快速点划:“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兵贵神速!孙德崖刚刚发难,内部尚未完全整合,忠于郭大帅的部队仍在抵抗,人心未定。我军需以精锐轻骑,昼夜兼程,直扑濠州!”
他详细阐述计划:“我军可分三路。一路,由汤和将军率领,多带旌旗,大张旗鼓,做出主力驰援的姿态,吸引孙德崖的注意力,迫使其分兵阻截。第二路,由徐达将军率领,挑选最精锐的斥候和山地步兵,携带攀援工具,绕道濠州城防守薄弱的西北角,那里山势陡峭,守军必然懈怠,可设法潜入城内,与被困的冯书吏等人取得联系,里应外合。第三路,也是关键一路,由重八哥你亲自率领,偃旗息鼓,抄小路疾进,直抵濠州城南,待城内火起或有信号传出,立刻发动突袭,猛攻孙德崖指挥部所在!打蛇打七寸,只要击溃其指挥中枢,敌军必乱!”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将“声东击西”、“暗度陈仓”、“擒贼擒王”等策略融合运用,对将领的决断力和士兵的执行力要求极高。
朱重八听着田娃的剖析,眼神越来越亮。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就按此计!立刻集结兵马!”
振武营这台战争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不到两个时辰,两千兵马已准备就绪。朱重八进行了简短的战前动员,没有过多渲染,只强调了一点:“此战,关乎我等生死存亡,更关乎未来前程!只许胜,不许败!”
“必胜!必胜!”士兵们挥舞着兵器,怒吼声响彻营地上空。
队伍即刻开拔。汤和带着五百人,打着振武营全部旗号,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向濠州进发,烟尘漫天,声势浩大。
朱重八则与田娃、徐达一起,率领剩余一千五百精锐,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沿着田娃早已勘察好的隐秘小路,向着濠州方向疾驰。
一路上,风餐露宿,不敢有片刻停歇。田娃凭借其出色的方向感和对地形的敏锐记忆,确保了队伍没有走任何冤枉路。朱重八则以身作则,与士兵同甘共苦,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两天后的黄昏,朱重八部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濠州城南十里外的一片密林中潜伏下来。远远望去,濠州城头旗帜变换,隐约可见孙德崖部的旗号,城防明显比平日森严了许多。
“徐达那边,不知是否顺利。”朱重八压低声音,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虑。他们这支奇兵能否发挥作用,完全取决于徐达能否成功潜入并发出信号。
田娃同样紧张,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徐达行事沉稳,身手也好,带的又是最精锐的弟兄,应该没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养精蓄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逐渐降临。濠州城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蛰伏在黑暗中,看不清内部的动向。
就在朱重八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突然,濠州城西北角方向,猛地窜起三道耀眼的火光,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烟花,随即,一阵隐约的、却异常激烈的喊杀声和锣鼓声传了过来!
信号!徐达得手了!
朱重八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抽出雁翎刀,翻身上马,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撕裂了夜的寂静:
“全军听令!目标,濠州南门!随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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