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组织部的任命文件摆在桌上,红头文件的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路远用手指轻轻抚过主持清溪镇党委工作那几个三号黑体字,纸张特有的粗糙感提醒他这不是梦境。
办公室门被敲响,党政办主任马有才端着茶杯走进来,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却纹丝不动:路书记,开发区征地补偿方案需要您签字。
先放这儿吧。路远没抬头,继续翻阅上周的党委会议记录。马有才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道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郑卫国的亲信突然改口称他,语气里的讥讽比敌意更难对付。
马有才没有离开的意思:郑书记从党校打电话来,说这个方案县里催得紧,今天必须......
郑书记?路远终于抬眼,镇党委主持工作的是我还是郑卫国同志?
马有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茶杯放在桌上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几滴茶水溅到方案封面。路远注意到文件页码有涂改痕迹,第三页的页眉数字明显覆盖了原来的。
马主任,路远突然问,上次党委会是谁做的记录?
是小张,新来的大学生。
请她来一下。顺便通知下午三点开党委扩大会,专题研究开发区征地。路远把文件推远,这个方案先搁置。
马有才离开后,路远立刻反锁上门,从抽屉取出老徐给的牛皮纸袋。杨富贵的账本最后一页,那个分走二十万的县领导后面,铅笔写着模糊的字。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尖锐起来,像是某种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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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是个戴圆眼镜的姑娘,抱着会议记录本的手指关节发白:路、路书记,我保证记录都是真实的......
别紧张。路远递过一杯水,上周三的党委会,关于开发区征地的讨论,郑书记原话是怎么说的?
小张翻到某页:郑书记说补偿标准就按县里定的来,个别钉子户该强拆就强拆她突然压低声音,但马主任让我把改成了拒不配合的,说这样表述更规范......
路远心头一凛。一字之差,就可能把温和政策变成暴力拆迁的依据。
下午的党委扩大会火药味十足。分管国土的副镇长拍着桌子说龙脊村村民阻挠测量,而民政办主任则汇报已有七户村民去县里上访。路远注意到马有才一直在发短信,手机亮起的瞬间,他瞥见屏保是他与郑卫国的合影。
我提议召开村民听证会。路远的话让会议室安静下来,补偿标准可以再议,但必须先取得群众理解。
县里定的标准怎么改?马有才阴阳怪气,还是路书记有门路让县领导改主意?
路远打开投影仪,开发区规划图上突然多出一片刺眼的红色标记:根据国土资源局档案,龙脊村东侧五十亩地三十年前就被划为基本农田。现在开发商要把这里变成高尔夫球场,各位觉得县领导知道吗?
会场鸦雀无声。路远点击下一页,三十年前的泛黄地契照片出现在屏幕上:这是徐有田同志保存的原始地契。当年县里以建设农机站为由征地,实际转手卖给了地区供销社主任的弟弟。
马有才的脸色变得煞白。路远知道击中要害了——那份地契上的经办人签名,正是现任县长的父亲。
散会后,路远接到郑卫国电话。即使隔着话筒,他也能想象对方在党校宿舍阳台上焦躁踱步的样子:小路啊,县长刚给我打电话,说开发区是今年全县一号工程......
郑书记,路远望着窗外暮色中的龙脊村,您还记得我们镇去年财政收入多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一千八百万,还不够给教师发工资。路远自问自答,可光龙脊村这块地,开发商转手就能赚两个亿。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路远轻轻按住桌上那份被篡改的方案,该镇里得的利益,一分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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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脊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路远带着国土所所长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田埂上,背后跟着十几个满脸戒备的村民。徐老汉——老徐的堂兄,举着煤油灯走在最前头,灯光在稻田里拖出长长的影子。
就是这儿!徐老汉跺了跺脚,三十年前量的是六亩八分,现在图纸上只剩五亩!
国土所长擦着汗解释:可能是测绘误差......
误差?徐老汉的儿子突然冲过来,手里挥舞着发黄的土地证,我爷当年用绳子一尺一尺量的!
路远拦住激动的年轻人,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月光下,黑褐色的土壤里夹杂着细碎的稻壳,散发着淡淡的腐殖质气味。乡亲们,他提高声音,我保证重新测量,少一分地,我路远辞职回家!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官字两个口,信你才怪!路远正要回应,一阵熟悉的歌声随风飘来。村口晒谷场上,苏晓棠正在教孩子们唱《在希望的田野上》,电子琴的声音跑调得厉害,却莫名让人心安。
路老师来了!孩子们发现了他,呼啦一下围过来。路远抱起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孩子的手上还粘着晚饭的玉米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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