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存不足,调拨需要时间。”
小太监低声传来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小满因构思出“点心塔”而燃起的兴奋之火。她心中雪亮,这绝非巧合。自己初来乍到,提出的物料清单虽精但不奢,宫中库房怎会连最基本的顶级糯米粉和滇红蜜糖都短缺?这分明是御膳房内部有人暗中作梗,想给她这个“空降”的民间厨娘一个下马威,让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法顺利筹备寿宴点心,届时便可轻易将失职之罪扣在她头上。
愤怒只是一瞬,林小满迅速冷静下来。在汴京市井摸爬滚打、历经苏清远百般打压的经历,早已教会她,面对不公和刁难,愤怒与抱怨毫无用处,唯有冷静应对,寻隙破局,才是生存之道。这宫中的倾轧,不过换了副更精致、更隐晦的面孔罢了。
她脸上不动声色,甚至对那小太监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有劳公公告知。既然库房调拨需时,不知眼下点心局内可还有能暂用的存货?或是……可有其他途径能应急?”她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小太监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压低声音:“局里日常用的糯米粉倒是还有些,只是成色普通,怕是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蜜糖……钱公公管得严,好的都锁着呢。至于其他途径……”他左右看看,声音更低,“除非有总管大人的条子,否则难办。不过……奴才听说,西苑小厨房那边,偶尔会有些新鲜时兴的物料,是专供几位太妃娘娘的,或许……能想想办法?”他点到即止,不敢多说。
西苑小厨房?专供太妃?林小满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突破口,但贸然去求,风险不小。她谢过小太监,决定先不硬碰硬,而是采取更迂回的策略。
她首先找到御膳房点心局的几位掌案师傅,态度极其谦逊地请教寿宴点心的传统规制和用料讲究,并表示自己初来乍到,许多宫规不懂,希望各位师傅多多指点。她绝口不提物料短缺之事,反而对师傅们的手艺表示由衷敬佩,甚至就一些传统点心的制作技巧虚心求教。这番低姿态,稍稍缓和了部分老师傅的敌意,至少表面上的关系不再那么紧绷。
接着,她仔细查看了点心局现有的、可自由取用的普通食材。虽然成色不如她清单上所请的顶级货,但毕竟是宫廷用度,品质仍远胜市面。她心中迅速调整方案:“福寿双全点心塔”的构想不变,但在具体用料和工艺上,需更加精打细算,以巧补拙。
第一层塔基,“五谷丰登基座”。 她放弃全部使用顶级糯米粉的打算,改为用局内存量尚可的普通糯米粉混合少量籼米粉,增加韧性。馅料则避开需要大量珍贵蜜糖的甜馅,创新性地采用炒香的芝麻、花生碎、以及少量切丁的糖渍橘皮混合,制成咸甜交织的“丰收馅”,寓意五谷丰登,基底扎实。造型上,她设计成八边形,每一面用模具压出麦穗或稻谷的纹路。
第二层,“百花争艳环”。 时值深秋,鲜花难寻。她灵机一动,利用御茶房提供的各类干花(如玫瑰、桂花、菊花)和果蔬粉末(南瓜粉、紫薯粉、菠菜汁),调制出天然色素,将面团染成不同颜色,制成小巧玲珑的花瓣酥、叶形糕,层层叠起,环绕在塔基之上,色彩缤纷,寓意百花朝贺。
第三层,“福寿双全核心”。 这是点心塔的灵魂所在,必须出彩。蜜糖短缺,她便以口感清甜、库存较多的枣泥和莲子蓉为主馅,加入少量陈年陈皮丝提升风味层次。造型上,她精心雕刻模具,制成寿桃与蝙蝠(谐音“福”)环绕的立体造型,中心预留一个小巧的凹槽。
最顶层,“如意灵芝顶”。 这需要极致的精细和巧思。她用仅剩的一点上好白芸豆沙,反复过筛,制成细腻如雪的“如意云”托,上面用掺了少量绿茶粉的面团,塑造成一枚小巧逼真的“灵芝”,寓意吉祥如意,健康长寿。
整个点心塔的构思,不仅注重寓意和造型,林小满更考虑了实际的稳固性。她设计了中心贯穿的竹签作为支撑骨架,每一层点心如何粘合、如何承重,都经过反复推敲。她将详细的构图和说明仔细画在纸上,标注清楚每一部分的用料和工艺要点。
就在她埋头完善方案时,那位传达坏消息的小太监又悄悄找来,脸上带着一丝神秘:“林姑娘,西苑那边的路子……或许能走通。负责西苑小厨房采买的张公公,是奴才的同乡,他听闻姑娘手艺了得,想……想请您得空时,指点一下他们那儿新来的小宫女做几样时新点心,作为交换,他或许能匀些好料给您……”
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但也伴随着风险。私下交易宫中之物,是犯宫规的大忌。林小满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只道:“多谢公公好意。此事需谨慎,容我再想想。眼下,我先用现有物料试试手,若实在不行,再劳烦公公牵线。”她深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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