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青云市化肥厂的红砖围墙，林静云的车就停在了厂门口。刺鼻的氨气味随着寒风飘来，厂区内高耸的烟囱冒着淡灰色烟雾——这家运营了三十年的老牌企业，仍是周边三个乡镇的纳税大户，却也是市里重点监管的高耗能污染企业。
“林书记，您怎么亲自来了？”厂长赵建国接到通知匆匆赶来，手里还攥着沾着油污的手套，“昨天刚收到环保局的整改通知，我们正组织班子开会研究呢。”
林静云没绕圈子，径直走向生产车间：“我来看看实际情况。省里给的转型期限是六个月，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你们的整改方案初稿呢？”
车间里机器轰鸣，几名工人正戴着口罩搬运原料。赵建国跟在后面，语气带着为难：“方案还在磨，主要是……投入太大了。我们初步估算，更换环保设备加上生产线改造，至少要八千万。厂里这几年利润下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林静云在一台老旧的脱硫设备前停下，指尖拂过设备外壳上的锈迹：“八千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但你们有没有算过，每年因污染超标缴纳的罚款有多少？还有周边村民的投诉赔偿，这些都是隐性成本。”她转头看向赵建国，“而且，市里已经出台政策，转型企业可以申请30%的补贴，还能享受三年税收减免，这些你们都了解过吗？”
赵建国眼神闪烁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又塞了回去：“补贴的事我们知道，但改造期间至少要停产三个月。这三个月，不仅没收入，还要照发工人工资，万一客户被其他厂家抢走，我们就彻底完了。”
两人正说着，一群穿着工装的工人围了过来。为首的老工人张师傅往前一步，声音带着焦虑：“林书记，我们听说要停产改造，是不是真的？我在厂里干了二十年，要是厂子黄了，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大家别担心，改造是为了让厂子更好地活下去。”林静云提高声音，确保每个工人都能听到，“停产期间，市里会协调其他企业吸纳部分工人临时就业，工资由财政和企业各承担一半。改造完成后，大家不仅能回岗，工资还能涨10%。”
可工人们的疑虑并没有打消。一名年轻工人小声嘀咕：“谁知道改造完能不能活下去？隔壁县的化肥厂就是改造后没订单，最后还是倒闭了。”这句话引发了一片附和，现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林静云看着情绪激动的工人，知道单纯讲道理没用。她让赵建国组织工人代表去会议室，自己则留在车间，仔细查看生产流程和污染排放情况。半小时后，当她走进会议室时，看到桌上放着一份联名信，上面签满了工人的名字——都是反对停产改造的。
“我知道大家担心生计，”林静云坐在工人代表中间，拿起联名信认真翻看，“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这样下去，厂子迟早会被环保政策淘汰。到时候，不是停产三个月，而是永远关门。”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周边县市化肥厂的转型案例，这家厂和你们规模差不多，改造后生产的有机肥供不应求，现在的利润比以前还高。”
张师傅接过文件，翻了几页又放下：“案例是别人的，我们情况不一样。他们有稳定的有机肥销路，我们哪有啊？”
“销路的事，市里会帮你们对接。”林静云语气肯定，“我已经跟省农业厅沟通过，他们会把你们纳入全省有机肥采购目录，优先推荐给种粮大户和合作社。而且，溪云谷的茶园每年也需要大量有机肥，这都是现成的销路。”
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赵建国看着这一幕，终于松口：“林书记，要是市里能帮我们解决销路和临时就业的问题，我们愿意试试改造。但八千万的资金缺口，除了补贴，剩下的我们还是凑不齐。”
“剩下的资金，市里可以帮你们对接银行，申请低息贷款。”林静云立刻回应，“我已经跟青云农商行打过招呼，他们会为转型企业开通绿色通道，贷款利率下浮10%。”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可就在这时，赵建国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挂了电话后，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林书记，刚才接到县经贸局王局长的电话，他说……有家外地企业愿意全额收购我们厂，不用改造，还能保证工人不下岗。”
这话让刚平静下来的会议室再次沸腾。工人们纷纷表示支持收购，张师傅更是激动地说：“只要能保住工作，被收购也挺好，省得折腾。”
林静云心里一沉，她立刻猜到，这家外地企业很可能是冲着化肥厂的土地来的——化肥厂位于城市边缘，随着青云市扩张，这块地的商业价值越来越高。一旦被收购，企业很可能会停止生产，将土地用于房地产开发，到时候工人还是会失业。
“赵厂长，你了解这家企业的背景吗？他们有没有承诺长期经营化肥生产？”林静云追问，语气带着严肃，“如果只是为了拿地，收购后把厂子关了，你们怎么办？工人怎么办？”
赵建国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没细问企业的经营计划，只想着能解决眼前的资金问题。林静云看着他，放缓了语气：“转型虽然难，但却是长远之计。收购看似稳妥，实则隐藏着更大的风险。我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明天给我答复。”
离开化肥厂时，已是中午。林静云坐在车里，看着厂区门口渐渐散去的工人，心里清楚，化肥厂的抵制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其他几家高耗能企业等着她去做工作，每一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和顾虑，转型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她掏出手机，想给周烈打个电话，说说今天的情况，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她知道，现在的他们，还没准备好好好沟通。
车子驶离化肥厂，朝着市政府的方向开去。林静云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眼神渐渐坚定——不管遇到多少阻力，她都要推动青云市的产业转型，为这座城市，也为这里的百姓，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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