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李凤兰声音嘶哑，像砂纸磨铁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好了！”
“盛！”
“吃！”
“管饱！”
王大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闷头冲进灶房，拿起粗瓷大碗，从滚烫的锅里盛出满满一大碗粘稠红亮的高粱米水饭！热气腾腾！糊糊的米粒粘在一起，散发着粗粝却踏实的粮食香！
赵春花和张秀芬赶紧上前帮忙，把一碗碗滚烫的高粱饭端出来，摆在院当间儿那张磨得发亮、坑坑洼洼的旧炕桌上。又麻利地把剁碎的咸菜疙瘩分到每个碗边。咸菜黑亮油润，带着浓烈的咸香和辛辣气，混着高粱饭的热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疯狂打滚！
一家人围在炕桌边。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王大柱端起碗，也不怕烫，埋头就扒了一大口！滚烫粘稠的高粱饭裹着咸菜碎，塞了满嘴！他腮帮子鼓得老高，用力咀嚼着！粗糙的米粒刮着喉咙，带着一股原始的、辛辣的满足感！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王二强、王四喜、王六子也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滚烫的饭食下肚，像吞下了一团火！烧得四肢百骸都热乎起来！驱散了刺骨的寒意！赵春花和张秀芬小口吃着，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婆婆。王小芬端着碗，手微微颤抖，小口抿着滚烫的饭，眼睛里映着碗里红亮亮的饭粒。
李凤兰没吃。她，站在桌边。一双眼睛，挨个儿扫过儿子儿媳们狼吞虎咽的脸，扫过他们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扫过他们被热饭烧得发红的脖颈。那眼神，像探照灯一样，锐利！滚烫！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期许！
等最后一口饭咽下肚，碗底空了。王大柱抹了把嘴上的饭粒和油星，黝黑的脸上热气腾腾，眼神灼灼地看着娘。
李凤兰一双眼睛，猛地抬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燃起两簇疯狂跳动的火焰！她枯瘦的手，猛地一指院墙外那片被冻土封死的、光秃秃的空地！声音嘶哑，却像炸雷一样！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和一种淬了血的……号令！砸在每个人天灵盖上！
“瞅瞅！”
“那片地！”
“冻得跟铁板似的！”
“今儿个！”
“就今儿个！”
“吉日！”
“破土！”
“动工！”
“给咱老李家！”
“盖砖瓦房！”
“盖大瓦房！”
“亮堂堂的大瓦房！”
“七间！”
“正房三间！厢房两间！灶房一间！仓房一间！！”
“青砖到顶！”
“红瓦铺面！”
“玻璃窗户！”
“水泥地面！”
“热乎乎的大火炕！”
“宽敞！”
“亮堂！”
“结实！”
“气派！”
“让全屯子！”
“都瞅瞅！”
“咱老李家！”
“是咋站起来的！”
“咋把日子过红火的！”
她一双眼睛，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儿子们被热饭烧红、被豪言激得滚烫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蛊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柱子！二强！老四！老六！！”
“你们！”
“是主力！”
“是顶梁柱！”
“把吃奶的劲儿！给老娘使出来！”
“肩膀头子！磨掉皮！也得扛！”
“脚底板子！磨出血泡！也得干！”
“汗珠子！摔八瓣！也得砸进地基里！”
“春花！秀芬！！”
“你俩！”
“管饭！”
“管水！”
“高粱饭！管饱！”
“咸菜疙瘩！管够！”
“熬大锅汤！”
“烧滚烫水！”
“让干活的人！”
“吃得饱！”
“喝得足！”
“浑身是劲！”
“小芬！”
“你！”
“带着春丫！”
“看家！”
“守着料！”
“一根钉子！”
“一块砖！”
“都不许丢！”
“都给我看紧了！”
“听见没？！”
“听见了！娘！！”王大柱猛地站起身！黝黑的脸上肌肉贲张！眼睛赤红！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拳头捏得“咔吧”作响！
“干！”王二强也“噌”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儿！
“干！”王四喜闷吼一声！木讷的脸上第一次爆发出如此清晰的、近乎狰狞的斗志！
“干他娘的！”王六子也跳起来！眼睛放光！
“娘！您放心！饭管够！水管足！”赵春花和张秀芬也赶紧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激动！
王小芬用力点头，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紧紧搂住了春丫。
李凤兰一双眼睛，扫过一张张被热血和饭食烧红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枯瘦的手，猛地抓起灶台边那个豁了口的粗瓷大茶壶！壶里是刚烧开的、滚烫的井水！她，走到院当间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冻土！枯瘦的手臂，高高举起茶壶！
“哗啦——！”
滚烫的开水！像一道银亮的瀑布！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狠狠泼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地上！
“滋啦——！”
一股巨大的白汽！猛地腾起！像爆炸的烟雾！瞬间弥漫了小院！冻土被滚水浇过的地方，“咔嚓咔嚓”作响！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纹路！像一张被撕开的、通往新生的……裂缝！
“破土！”
李凤兰嘶哑的声音！像破锣炸响！带着一股开天辟地的决绝和一种淬了血的……滚烫！
“动工！”
“给老娘！”
“盖房子！”
“过年！”
“住新房！”
“一个都不少！”
“全给我搬进去！”
“暖乎乎地过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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