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那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像蚊子哼哼似的检讨声,连着三天,在队里那破喇叭里“滋啦滋啦”地响,像钝刀子割肉,听得人耳朵眼儿发腻。屯子里那股子乌烟瘴气,总算被这场霜冻压下去不少。风刮得硬,土冻得梆梆响,人缩在屋里猫冬,日子像结了冰的河面,暂时封冻了。
李家院里,那股憋闷的劲儿却像灶膛里捂着的暗火,越烧越旺。刘寡妇那档子破事带来的痛快劲儿早散了,剩下的是更沉、更烫的东西——盖房子!
钱票揣在怀里,像块烧红的烙铁。批条压在炕席底下,像张催命的符。那半支老参换来的泼天富贵,沉甸甸地压在李凤兰心口,也压在每个儿子儿媳的心尖上。砖瓦!木料!水泥!沙子!这些金贵的词儿,像长了腿的小妖精,白天黑夜地在脑子里蹦跶,搅得人睡不踏实。
王大柱兄弟几个,劈柴的斧头抡得更狠了,吭哧吭哧,像跟木头有仇。王四喜掏猪圈的铁锹刮得冻土火星子直冒。连王六子都难得没出去野,蹲在墙角磨那把豁了口的旧镰刀,眼神发直。赵春花和张秀芬在灶房转悠,锅碗瓢盆碰得叮当响,心思却早飞到了那还没影儿的砖瓦堆里。王小芬靠着炕柜,手里拿着针线,却半天没动一针,眼睛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不知道在想啥。春丫挨着她,小手里攥着那块靛蓝布头,怯生生地,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
李凤兰,坐在堂屋门槛的小马扎上。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院里冻硬的泥地,也映着心底那片早已被野火燎原的焦土。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小撮干辣椒皮,捻得粉碎,辛辣的气味钻进鼻孔,也钻进她绷紧的神经。
天儿,一天比一天冷。日头像个冻僵的蛋黄,有气无力地挂在天边,撒不下多少暖意。风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皮生疼。可李凤兰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烧得她坐不住。
这天,鸡刚叫过头遍,灰蒙蒙的天光还没透亮。李凤兰就“腾”地一下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动作快得像头被惊醒的老豹子,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狠劲儿。她没点灯,摸索着走到灶房。
灶膛里,昨晚的余烬还有一点暗红。她抓起一把干透的苞米叶子塞进去,“噗”地一声,火苗“噌”地窜了起来!映亮了她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却写满决绝的脸。一双眼睛里,那点暗红的火苗,像两簇跳动的鬼火。
她佝偻着腰,从水缸里舀出几瓢冰冷的井水,“哗啦”倒进那口积了厚厚一层油垢的大铁锅里。水花溅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又转身,从墙角那个掉了漆的旧粮囤里,挖出几大瓢红彤彤的高粱米。米粒粗糙,带着一股子土腥气。她枯瘦的手,抓起高粱米,看也没看,一股脑儿倒进翻滚的冷水里。
“呼啦——!”
米粒沉入水底,又翻滚上来。冷水渐渐变浑,变热。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越烧越旺。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起来,白色的水汽混着高粱米的土腥气,弥漫了整个灶房。
李凤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水泡。枯瘦的手,拿起那把豁了口的旧锅铲,伸进锅里,用力搅动着。米粒在滚水里沉浮,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搅得很慢,很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像盘踞的老树根。仿佛不是在搅一锅高粱米,而是在搅动一片……即将沸腾的战场!
水汽越来越浓,白茫茫一片,模糊了她的脸。锅里的水渐渐收干,高粱米吸饱了水,膨胀起来,变得粘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带着粮食原始香气的糊糊味儿。
她停了手。一双眼睛扫过锅里的高粱米水饭,粘稠,厚实,红彤彤一片,像凝固的血。她又转身,走到墙角那个黑黢黢的咸菜缸前。掀开沉重的木头盖子,一股浓烈的、带着霉味的咸涩气息扑面而来。她枯瘦的手伸进去,在冰冷的盐水里摸索着,捞出几个腌得发黑发亮、硬邦邦的芥菜疙瘩。放在案板上,拿起那把沉甸甸的旧菜刀。
“哐!哐!哐!”
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沉闷!有力!带着一股山崩地裂般的狠劲儿!像在剁仇人的骨头!每一刀下去!坚硬的咸菜疙瘩被狠狠斩开!碎屑飞溅!咸涩辛辣的气味瞬间炸开!霸道地钻进鼻孔!呛得人喉咙发紧!
“柱子!二强!老四!老六!春花!秀芬!小芬!都起来!!”李凤兰嘶哑的声音,像破锣一样,猛地炸碎了清晨的死寂!穿透了水汽弥漫的灶房!砸在院里!砸在每间屋的窗户纸上!
“吱呀——!”
“哐当——!”
门板被猛地拉开!王大柱兄弟几个像被鞭子抽了一样,从屋里冲出来!棉袄扣子都没扣全!脸上还带着睡意,眼神却瞬间被灶房门口那股子凛冽的杀气惊醒!赵春花和张秀芬也慌慌张张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梳子。王小芬拉着春丫,倚在东厢房门框上,茫然地看着。
李凤兰,站在灶房门口。一双眼睛,像两口烧红的炭炉,扫过院里惊疑不定的儿女们。她没说话。枯瘦的手,指了指灶台上那口冒着滚滚热气的大铁锅,又指了指案板上那堆剁得碎碎的、油汪汪的咸菜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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