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未散，灰烬未冷。刘寡妇家院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烟尘味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粮食烧焦的酸腐气。地上那堆被水浇透的灰烬里，几颗焦黑的苞米棒子和缩成一团的土豆疙瘩，像几块丑陋的伤疤，赤裸裸地暴露在惨淡的月光和无数道鄙夷、愤怒的目光下！
人群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抽气声！所有人都被这“炕洞藏粮”的荒唐和危险惊呆了！看向瘫坐在地、披头散发、糊满烟灰鼻涕眼泪的刘寡妇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愤怒和……一丝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
一个佝偻的身影！
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女神！
拨开人群！
一步一步！
踏着冰冷的冻土和滚烫的灰烬！
走进了院当间儿！
李凤兰！
她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跳跃的火星和冰冷的月光！枯瘦的脸上，沾着几点飞溅的烟灰，却更添几分煞气！她，此刻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直插人心！
她站定！就在那堆散发着焦糊味的灰烬旁！一双眼睛，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缓缓扫过地上那堆“罪证”！扫过瘫软如泥、抖得像筛糠的刘寡妇！最后！像探照灯一样！猛地钉在赵有田那张铁青、扭曲、写满震惊和愤怒的脸上！
她枯瘦的手！猛地抬起！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食指！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直直戳向地上那堆焦黑的苞米土豆！声音嘶哑！不高！却像冻硬的土！带着山崩地裂般的穿透力！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赵队长！”
“老少爷们儿！”
“大伙儿！都瞅见了？！”
“都瞅真亮了？！”
她一双眼睛，像两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深井，死死钉在刘寡妇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像破锣炸响！带着一种淬了血的控诉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嘲讽！
“我李凤兰！卖参的钱！八百块！粮票！油票！工业券！布票！”
“白纸黑字！红手印！孙掌柜开的收据！山货站老赵做的证！干干净净！！明明白白！天经地义！”
“盖房子！安家！给闺女！给外孙女！遮风挡雨！暖身子！长大人！”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调转方向！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戳向地上那堆灰烬！戳向刘寡妇那张糊满烟灰的脸！唾沫星子喷了刘寡妇一脸！
“可她！！刘巧嘴！！这个裤裆里生蛆的烂货！！这个满嘴喷粪的破鞋！！这个手脚不干净的贼骨头！！”
“她！红口白牙！污蔑我！挖坟！偷粮！卖闺女！黑心钱！脏钱！！”
“她！！煽风点火！搅得屯子鸡犬不宁！恨不得把俺老李家！踩进泥里！！再跺上三脚！让她那张破鞋脸！踩在俺们头上拉屎！”
李凤兰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鞭！狠狠抽在刘寡妇的心上！
“现在！大伙儿都瞅瞅！”
“瞅瞅这炕洞里！扒拉出来的是啥？！”
“苞米！土豆！烧糊了的黑粮！脏粮！”
“她刘寡妇！把队里分的！过冬的救命粮！藏炕洞里！想捂热乎？！想捂出金疙瘩？！”
“结果呢？”
“差点把房子点了！把自个儿烧成灰！把全屯子都连累了！把社会主义的墙脚都挖塌了！”
“这才是！真正的贼！真正的脏！真正的黑心肝！真正的……见不得光！”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己胸口！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过周围一张张震惊、恍然、鄙夷的脸，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
“谁举报我？”
“谁才是贼？”
“谁的钱干净？”
“谁家的炕洞不干净？”
“谁的心肝肺都烂透了？”
“谁……才该被绑起来！游街！批斗！蹲笆篱子？”
“轰——！”
人群瞬间炸了锅！
“对！李婶子说得对！”
“刘寡妇才是贼！偷粮的贼！”
“差点害死大家！”
“污蔑好人！该打！该抓！”
“赵队长！不能饶了她！”
“绑起来！送公社！法办！”
愤怒的声浪像潮水般涌向瘫在地上的刘寡妇！唾沫星子！咒骂声！像冰雹一样砸在她身上！她像条被剥了皮的死狗！蜷缩着！抖着！哭嚎着！想辩解！喉咙里却像塞了团烂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无边的恐惧！她那张糊满烟灰的脸，此刻写满了极致的羞耻和……灭顶之灾的绝望！
赵有田脸色铁青！像一块烧焦的木头！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焦黑的罪证！又看看李凤兰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再看看周围群情激愤的村民！他知道！刘寡妇……完了！彻底完了！不处置她！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给李婆子一个交代！更不足以……掩盖他心底那点……差点被捅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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