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淳似乎因为这熟悉的声音和承诺而松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又向司马门的方向靠了靠,轻轻“嗯”了一声。在他有限的生命和成长记忆里,这位自他蹒跚学步时便陪伴在侧的“大伴”,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总能在他不知所措时帮他解决一切烦恼,无论是幼时的磕碰摔疼,还是少年时读书习武的困惑,甚至是后来祖父李自成对他的某些严厉训斥,司马门总能找到办法宽慰他,帮他转圜。父皇在世时,也曾多次赞许司马门办事谨密,忠心可嘉。
这时,秉笔太监段正华弓着身子,脚步轻得像猫,捧着一叠新送来的文书快步走进来,在司马门耳边低语了几句,姿态恭敬无比。司马门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接过那叠文书,手指熟练地翻动,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粗略翻了翻,抽出一份,对李天淳道:“陛下,这是甘肃巡抚八百里加急递来的奏报,言及今春以来,河西走廊一带雨雪稀少,土地干涸,恐有旱情蔓延,请求朝廷减免部分春季赋税,并酌情开仓赈济,以安民心。老奴仔细看了,所言应当属实,此事关乎民生社稷,宜当尽快准奏,亦可示陛下仁德爱民之心,于国丧期间稳定人心尤为重要。”
李天淳目光茫然地看着那份奏章,似乎想看清上面的字,但最终只是疲惫地移开视线,低声道:“甘肃苦寒,百姓不易。就依大伴所言,准奏吧。”
司马门面色平静,将那份奏章放在一旁已处理的一摞上,又道:“还有这份,是五军都督府呈报的关于辽东镇戍军队春季换防的具体事宜,涉及兵力调配、粮草补给、将领委任,细节颇为繁琐,各镇总兵意见也不尽相同。老奴稍后会仔细核对以往成例与各镇实际情况,权衡利弊,再拟个条陈,请陛下最终定夺用印。”
“好,大伴多费心。”李天淳的回答简洁无力,带着全然的信赖。
段正华垂手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充满了对司马门手段的敬畏与即将随之而来的权势的憧憬。掌印公公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不显山不露水,就将这天下权柄牢牢握在了手中。
司马门将处理好的文书交给段正华,示意他立刻下去办理,不得延误。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年轻皇帝那略显单薄的背影,那半眯的眼缝中,一丝极淡、极锐利的精光一闪而逝,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毒蛇终于窥见了猎物。权力,这世间最醇厚也最毒辣的美酒,初尝时或许还带着些许忐忑与小心,一旦真正入口,感受到那甘洌与灼热带来的掌控一切的快感,便让人再也无法自拔,只想索取更多。
先皇在时,他始终是隐藏在阴影里的工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如今,那曾经遥不可及的、偌大帝国的权柄核心,终于到了他能够真正触碰、甚至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李岩……想到那个总是一身正气、目光如炬、每每在朝议中引经据典、对宦官潜在势力保持警惕的内阁首辅,司马门的心中便升起一股混杂着深刻忌惮与强烈厌恶的情绪。这些自诩清流、以科举正途出身的文臣,从来就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这些残缺的内侍,视他们为奴仆秽物。
……
国丧期满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在一种异常肃穆乃至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开始。这不仅是一次常规朝会,更是新皇首次正式面对满朝文武,是朝堂力量在新格局下的第一次公开碰撞与试探。
天色未明,残月尚挂在西天,文武百官便已身着素服,按品级序列,静候在建极殿外的丹陛之下。白色的官袍在熹微的晨光中连成一片,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与脚下冰冷的汉白玉石阶融为一体。没有人交谈,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尊僵立的石像。空气中流动着一种紧绷的寂静,仿佛一张拉满的弓,等待着那支不知会射向何方的箭。
戚睿涵作为光禄大夫,虽无具体实权,但爵位尊崇,亦有资格参与这场大朝会。他站在勋贵班列的靠后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那些公爵、侯爷们身上散发出的凝重气息,也能看到更前方文官队列中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他看到了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的李岩,那位身形清瘦、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的内阁首辅,他的目光依旧清澈坚定,但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也看到了站在李岩身后的宋献策、史可法等人,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肃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钟鼓齐鸣,庄严肃穆,声浪穿透晨曦,回荡在宫阙之间。百官依序,迈着谨慎的步伐,鱼贯入殿。
建极殿内,烛火通明,粗大的盘龙红烛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微响,却依然驱不散那股源自国丧的悲凉与新皇登基带来的沉重不确定性。年轻的皇帝李天淳端坐在龙椅上,那宽大沉重的龙袍似乎有些不合身,更衬得他身形瘦小。
他努力挺直背脊,想做出符合皇帝身份的威严姿态,但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抿紧的嘴唇,反而更凸显了他的稚嫩与隐藏在衮服之下的不安。司礼监掌印太监司马门,手持一柄洁白的玉柄拂尘,侍立在龙椅之侧,他微微低着头,姿态恭顺,但整个身躯却以一种无形的、扩张的姿态,隐隐笼罩着御座周围的空间,仿佛一道守护的影子,又似一道隔绝内外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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