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琐而冗长的朝仪之后,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按照常理,该由皇帝亲自开口,或者由内阁首辅出班奏事,来引导这次至关重要的朝会。
然而,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先开口的却是侍立一旁的司马门。
他上前半步,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压过了烛火的燃烧声:
“诸位阁老,列位臣工。”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仔细观察着殿下百官细微的表情变化,“先皇骤然大行,乾坤失色,举国同悲。陛下仁孝天性,哀毁骨立,连日守灵,悲恸不已,然国事蜩螗,百端待举,不可一日稍废。陛下冲龄践祚,于治国之道,尚需历练学习。先皇在时,便常以国事机要托付老奴协理,深知老奴谨慎,临终之前,亦曾嘱托老奴尽心辅佐,拾遗补阙。”
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如今,陛下更需老奴这等旧人在旁,时时提醒,处处协理。故此,今后一段时日,为免陛下过于忧劳,伤了圣体,内外一应章奏,皆由司礼监,即由老奴先行阅览,梳理其中要点,辨析利害轻重,再呈报陛下圣裁。陛下若有旨意,亦多由老奴代为传达,以确保政令清晰,上下通达。此乃非常时期之权宜之计,实为保全陛下,稳定朝局之上策。望诸位阁老大臣,体谅陛下孝思与艰难,勠力同心,配合本监,整饬朝纲,共渡时艰。”
这番话说完,殿中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许多大臣低着头,脸上血色褪尽,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们飞快地交换着惊惧与难以置信的眼神。司马门此言,几乎已是公然宣称要将批红与传达圣旨这两项核心权力独揽于手,将年轻皇帝完全置于他的掌控与隔绝之下,这比前明那些权宦的起步,来得更为直接和赤裸。
内阁首辅李岩,猛地抬起了头。他清癯的脸上因极度的愤怒与震惊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御座旁那个低眉顺目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胸中的浊气,大步出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坚定,如同金石交击,悍然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司马公公此言,老臣以为大谬!”
所有人的目光,或惊骇,或担忧,或隐含期待,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李岩身上。
“臣,内阁首辅李岩,冒死进谏。”李岩的声音在大殿高大的梁柱间回荡,带着一股浩然之气,“陛下,祖宗有成法,内侍宦官不得干政。此乃太祖高皇帝开国之初,便与文武群臣共立之铁律,刻于宫碑,悬为厉禁。前明之祸,始于英宗朝之王振,炽于武宗朝之刘瑾,极于熹宗朝之魏忠贤,皆因宦官窃权,紊乱朝纲,结党营私,祸国殃民,最终社稷倾危,生灵涂炭。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司马公公身为内侍,职责在于侍奉宫闱,洒扫庭除,当谨守本分,焉可越俎代庖,干预外廷机务?此非先皇托付之本意,老臣敢以性命担保。此实乃取祸之道,乱政之源也。望陛下明鉴万里,洞察秋毫,收回成命,亲揽权纲,则天下幸甚,社稷幸甚,祖宗江山幸甚!”
李岩的话语,如同平地惊雷,又似一柄利剑,直刺司马门企图的核心。他直接援引大顺太祖李自成定下的祖训,痛陈前明宦官干政的滔天罪恶,将司马门的企图赤裸裸地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带着文臣的风骨与不惜死谏的决心。
御座上的李天淳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无比的谏言惊住了,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司马门,眼神中充满了求助和不知所措,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寻找依靠。
司马门的脸色,在李岩毫不避讳地说出“前明之祸”、“王振、魏忠贤”这些字眼时,瞬间阴沉了几分,虽然依旧低着头,但那白净的面皮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青气。他那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里面寒光闪烁,如同数九寒天里屋檐下悬挂的冰锥,直直刺向殿下慷慨陈词的李岩。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等李岩说完,殿中余音尚在回荡之时,才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
“呵。”这笑声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块碎裂,让殿中本就寒冷的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分。
“李阁老,”司马门的语气依旧保持着某种程式化的克制,但其中的寒意足以冻僵人的血液,他那阴柔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好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好一顶‘宦官干政’、‘祸国殃民’的大帽子。你口口声声祖训,句句不离前明旧事,莫非是暗指本监是王振、魏忠贤之流?还是……在含沙射影,质疑先皇识人之明,用人不当,竟将奸佞之辈置于储君之侧?”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如毒蛇般死死锁定李岩,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凌厉的质问:“本监侍奉先皇与陛下,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一片丹心,天地可鉴。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陛下新立,骤担大任,正是需要老成持重之臣细心辅佐之时。本监受先皇遗命,蒙陛下信赖,暂代梳理政务,只为减轻陛下负担,使其能循序渐进,熟悉国事,何来‘窃权’之说?李阁老如此迫不及待地攻讦内侍,曲解先皇之意,阻挠陛下熟悉政务,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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