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焦糊与血腥的气味混杂在初冬清冷的空气中,如同无形的幽灵,在断壁残垣间久久徘徊。昔日桨声灯影、笙歌不绝的秦淮河,如今只剩下歪斜的桥墩、坍塌的画舫碎片,以及漂浮着焦木、破布甚至不明残骸的浑浊河水,在黯淡天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油光。河水呜咽着流过残破的城郭,仿佛在为这座饱受蹂躏的古城低泣。
街道上,明军士兵与自发组织的民夫们如同沉默的蚁群,在瓦砾堆中艰难地清理着。他们用简陋的工具,甚至徒手,搬开烧得焦黑的梁柱,挪动破碎的砖石。每一次挖掘都小心翼翼,既希望能找到生还者,又害怕触目所及皆是惨状。收敛尸体的工作更是沉重得让人窒息。
双方战死者的遗体纠缠在一起,往往需要费力才能分开。明军的号衣与清军的棉甲都被血污浸透,冻结在一起,难以辨认。一车车的残破躯骸被运往城外匆忙挖掘的巨大土坑,车轴因超重而发出“吱呀呀”的呻吟,碾过被火炮和炸药蹂躏得坑洼不平的石板路,那声音不似碾在路上,倒像是碾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沉闷而刺痛。
偶尔有寻亲的百姓,他们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像游魂般在废墟间穿行。一声声带着绝望期盼的呼唤,在寒风中飘散。回应他们的,往往只有呼啸而过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或是其他正在废墟中翻找的、同样麻木的眼神对视。
一场惨胜之后,整座城市并未因击退强敌而欢呼雀跃,反而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与创伤之中。虽非万籁俱寂——还有清理的声响,还有零星的哭泣——但那份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空茫的宁静,却比任何喧嚣都更能刺痛人心,仿佛城市本身也在默默舔舐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紫禁城内,亦是狼藉一片。虽然主体建筑得以保全,但宫墙上密密麻麻残留的箭簇凿痕,以及某些殿宇被清军火矢燎黑、熏得乌黑的窗棂与斗拱,无不昭示着不久前的这里,也曾直面刀兵之险,皇权的威严在生死搏杀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弘光皇帝朱由崧坐在略显空荡、甚至有些清冷的乾清宫宝座上,身上明黄色的龙袍似乎也未能给他带来多少暖意。他脸上早已不见了城池初守时那短暂即逝的、近乎虚脱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忧虑与后怕。龙袍宽大的袖口之下,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南京城墙下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天而起将夜空染成诡谲橘红色的火光、以及多铎在望远镜中那志在必得、充满凶戾之气的目光,如同梦魇般仍在眼前盘旋不去,让他寝食难安。
“陛下,”兵部尚书史可法越众而出,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甚至连盔甲都未曾卸下,上面布满了刀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肩头处厚厚的绷带仍在隐隐渗出血渍,躬身奏道,“清军虽暂退,然其主力未损,元气未伤。据探马报,多铎已退至镇江一带收拢兵力,掳我沿岸百姓,搜刮粮草,其势犹存。反观我南京,城防损毁严重,多处城墙坍塌,火炮损毁十之七八,军民疲敝至极,伤亡惨重,仓廪中粮草军械亦消耗甚巨,难以为继。若虏骑休整完毕,去而复返,恐…恐难再复今日之守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朱由崧闻言,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仿佛那无形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他环视殿内群臣,见众人大多面带倦容,眼神中藏着惊魂未定,甚至有人在他目光扫过时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让他心中那份潜藏已久的去意更加坚定。“史爱卿所言,字字珠玑,正是朕之所忧。”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南京,乃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地,是我大明之根本,天下瞩目之所在。然…然经此一劫,城墙残破,人心浮动,已不宜即刻再为銮驾驻跸之所。强虏环伺,朕一身安危系于天下,岂能久处危墙之下?”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见无人立刻反对,便继续道:“为江山社稷计,为长远抗清计,朕意已决,暂移驾南昌。南昌地处江西腹地,水网纵横,易守难攻。一则可避虏锋之锐,使朕得以安稳筹划;二则可借江西丰沛之粮饷,休养生息,重整旗鼓。待南京城防修复,江南局势稳定,虏患稍息,再行回銮不迟。”
这个决定,其实并未引起太多激烈的争议。事实上,南京保卫战惨烈的景象早已吓破了许多勋贵大臣的胆,他们暗中收拾细软、转移家产的行动早已开始,只等皇帝率先提出这个“明智”的选择。迁都避祸,在此时看来,是保全性命与延续朝廷最直接、也最体面的办法。很快,具体的迁跸事宜便在一种压抑而匆忙的氛围中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宫里宫外,车辆骡马穿梭不息,装箱打包之声不绝,透着一股树倒猢狲散的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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