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驰渊是在周礼打开车门的时候，从车后座醒来的。
他轻揉了下太阳穴，落入眼帘的，是老宅影壁上松鹤延年的琉璃砖。
清灰色的房檐上，过年的红灯笼依次排开，满眼都是喜气洋洋的过年景象。
他走下车，对周礼说，“早点去休息吧。”
话落，接过周礼手中的行李箱，迈开长腿，步上石阶。
周礼站在车旁，望着顾驰渊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里，好似这繁盛的美景，每一处都衬得他越发寂落孤独。
还没走到客厅，顾驰渊收到了夏绵绵发过来的照片：
是一张演唱会现场，五彩灯光辉映的沈惜。
这个角度只拍到她的侧脸，坐席光线暗，两道光恰好打在她的眉眼和唇边，眉眼上是欣喜的笑意，微微上扬的嘴角沁着柔软的甜。
沈惜就是这样，无意中的小表情，让人动心。
夏绵绵也感受到了，拍下来的画面，挑着顾驰渊略感疲惫的心弦。
刷刷，两段语音发过来：“顾少爷，你小侄女在我这儿挺好的，吃喝玩乐，一样没落下。”
刷刷刷，又是几张照片：
沈惜坐在酒吧里，温柔而沉静地看着大家玩桌游，依然是浅浅笑着，鸦羽般的眼睫下，一双眼睛里有几许失落和彷徨。
她这模样，落入旁人眼里，看起来是我见犹怜的。
画面左侧，一个年轻男人的目光里满是对沈惜的喜爱和欣赏。
---夏绵绵这种大咧咧的脾气，是不会注意异性眼神拉丝的小细节的。
随手一拍，在顾驰渊平静的心底投下波澜。
顾驰渊站在院子中间，轻轻舒了口气---至少，她一切安然。
客厅里，几个女人听到李嫂说，“少爷回来了。”
捧着茶杯的荣莉和黎敏芳同时抬起头，林丽莹忙不迭地站起身迎出去。
顾驰渊将手机放在鞋柜上，解着大衣扣。
转身时，白色衬衣被宽阔的脊背撑出几道褶痕，精致考究的布料下，是男人利落有型的肌肉线条。
林丽莹在扫到顾驰渊完美的下颌线时，神色暗了暗。
约莫是路途劳顿，男人的脸颊上泛着青色的胡茬，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有几缕垂在额前，微微遮住眼底的一点点倦意。
这不经意的粗糙落拓，在别人看来像卸下精致后，坦诚的欲望邀请。
林丽莹心念一动，接过男人手中的大衣，摘下衣架，仔仔细细挂在衣柜里。
她眼里含着柔情，向前一步，想攀住男人的肩膀。
顾驰渊却垂下眼，解开袖扣，修长的手臂挡在身前，隔绝了拥抱的可能性。
林丽莹停了动作，唇角泛出隐忍的酸楚。
客厅里，黎敏芳含着淡笑，满意地看着未来的乘龙快婿。
刚才两人在玄关处的小细节，没有逃过黎敏芳的眼睛。
她趁顾驰渊打完招呼，走上楼梯准备去换衣服时，对一旁的荣莉道，“昨天丽莹去永安寺，为驰渊祈福，碰见了沈惜跟何家的大公子。”
荣莉一听，脸色复杂难辨。
林大小姐心领神会，走上前为荣莉添了茶，“何公子惯在风月堆里混，怪不得女人都喜欢，昨日一见，确实是体贴又细心。”
黎敏芳接过话，“我当时在车里，初看时以为他在轻薄沈姑娘，走进一瞧，原来是沈惜踩到冰，何寓一着急才把她抱在怀里……以前总听见说男人风流才有人爱，现下看来，对女人无微不至，才最抓人。”
话落，黎敏芳抬起眼，淡淡地从荣莉移向楼梯上的顾驰渊。
男人踩在木梯上的步履很稳健，手指扶着楼梯，没有半点波澜。
林丽莹见状，嗔了句，“小丫头还没毕业，就这样勾人的吗？寺庙门前，公然与男人搂搂抱抱，真是有辱门楣啊。幸好昨天只有姜夫人在场，已经同我母亲保证，不会将这丑事说出去的。”
她说完，又望了顾驰渊一眼，男人扯了下领带，消失在楼梯尽头。
雕花椅子上，荣莉的眼中泛起几许异样，敛着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她放下茶杯，拢了下额角的发，抬起漂亮的眸子，“我家惜儿与何公子有过几面之缘。惜儿漂亮又温柔，教育学历也拿得出手。何公子约她去寺庙，我是知道的。”
话音落，林丽莹的红唇张在半截，颤了颤，没合上。
黎敏芳尴尬地咳了下，“丽莹是关心晚辈，怕坏了女孩家的名声。”
荣莉抚下了腕子上的翡翠镯，思忖着今日这事还是要顾及林丽莹的脸面，她依然语气柔和，“丽莹性子爽快，我也知道她对驰渊和顾家的一片心。”
说着，她一招手，“李嫂，金丝燕窝可炖好了吗？我特意留着给敏芳的。”
一句话，转移了话题，又拉近了同林夫人的关系。
顾驰渊换好衣服，走下楼回到客厅。
三位女士目前，都摆着鲜亮如流光的金丝燕窝。
黎敏芳尝了一口，甚是满意，见到顾驰渊，淡淡说了句，“顾夫人的食谱养人，沈小姐那样水灵，被何大公子看上，也不奇怪了。”
顾驰渊坐在沙发上，正接过李嫂端过来的黑茶。
他眉色一凝，将茶杯撩在桌面上。
荣莉捏着银勺笑了笑，“年轻人，男未婚，女未嫁，现在这个时代，约个会很正常。他们两个人若看对了眼，是缘分；若看不上，去郊外散散心，也并不过分。”
林丽莹敛了语气，试探地问，“看来荣阿姨是挺满意何大公子了？”
荣莉没表态，只淡淡到，“何家那样的门楣，我们顾家，可左右不了。”
北城权贵圈，何家与顾家是并驾齐驱的存在，没有高低之分，也就没有攀附之说。
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沈惜不是顾家的正牌小姐，若何寓真看上了，荣莉未必不会同意。
听到荣莉的话，顾驰渊身体后倾，靠在沙发上，眉宇间一片阴云暗影。
修长的腿，碰到茶几，发出刺耳的响动。
声音吸引着荣莉偏过头，“驰渊，若何公子愿意，这也是美事一件。今年除夕，惜儿也会过来，到时候我问问她，与何公子去寺庙里请的是不是姻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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