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办公室时，林昭的钢笔尖在"同一法人控制"几个字上顿了顿。
窗台上的绿萝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正好罩住汇总表上三个重复的"云州经济开发区168号"——那是宏达建设去年刚买下的商务楼，连快递地址都没改过。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轻响，视网膜上跳出一行橙字："关联企业围标概率92%，技术标准垄断风险87%。"他想起上午赵主任说的"再不让步"，喉结动了动。
抽屉里父亲遗留的笔记本还带着旧纸的霉味，当年老林头在拆迁办写的批注还清晰："规则是盾，用好了能当矛。"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
他打开内网文件库，逐条比对《云州市新能源产业招标管理办法》，笔尖在"联合体投标"条款下画了道粗线——现行规则只禁止同一企业重复投标，却没限制同一实际控制人旗下的不同主体。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明鸢的微信："青溪茶社靠窗位，十分钟后到。"
林昭关了电脑，把草拟的《补充说明》折成四折塞进西装内袋。
茶社的玻璃门推开时，茉莉香混着陆明鸢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
她正转着青瓷杯，发梢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栗色，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林科员架子真大，让本小姐等了三分钟。"
"明远集团的二小姐会等？"林昭拉椅子坐下，余光瞥见她手边摊开的《新能源技术白皮书》，"还是说，有人提前知道我要动招标规则？"
陆明鸢的手指在书页上点了点，忽然笑了："宏达想用低质光伏板绑定技术标准，你堵围标，我堵技术垄断——公平交易。"她推过一张请柬，烫金字体在灯下闪着光，"明晚技术论坛，政府代表的位置给你留着。"
林昭翻开请柬，看到"绿色供应链认证"几个字时瞳孔微缩。
这正是宏达技术的死穴——他们的组件供应商有三家上了环保黑名单。
他抬眼时正撞进陆明鸢的视线，对方挑了挑眉："怎么？
怕我抢你风头？"
"谢了。"他把请柬收进内袋，与《补充说明》并排贴着心口，"但论坛上的话，最好有数据支撑。"
陆明鸢的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突然从包里摸出个移动硬盘推过去："上午刚从省质检院调的检测报告，加密了，密码是你生日。"她起身时大衣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风，"别让我失望。"
茶社的挂钟敲了七下。
林昭走到巷口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个陌生号码。"林科员？"电话里的女声带着颤音，"我是宏达的李会计......能来老火车站仓库吗？
我有东西给你。"
老仓库的铁皮门吱呀作响，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墙角的应急灯闪着昏黄的光，李会计缩在堆着旧木箱的阴影里，指尖掐着个银色U盘，指节发白："他们要改账......说我知道的太多......"她突然抓住林昭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皮肤，"这是近三年的资金流水，加密了，密码是我女儿生日......"
林昭抽回手，把U盘装进证物袋："你现在就订去外地的票，用你女儿的身份证。"他掏出手机拨给苏绾，"张律师？
帮我把这个送去公证处封存，附封信给纪委......"余光瞥见李会计突然抖如筛糠，他顺着她的视线转头——仓库外闪过一道车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走！"他拽着李会计从侧门跑出去，身后传来铁门被踹开的巨响。
两人躲进巷口的便利店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李会计攥着他的衣角哭出声："他们有枪......"
"明天上午十点的高铁，我让人送你去车站。"林昭摸出钱包塞给她，"别用手机，别回头。"
回到办公室时已过十点，桌上的台灯亮着，赵主任留的便签压在茶杯下："紧急会议，明早八点半。"他翻开《补充说明》草稿，系统界面突然弹出红色预警："检测到宏达财务系统异常访问，李会计账户已注销。"
凌晨的风卷着梧桐叶拍在窗上。
林昭在系统里输入"绿色供应链认证舆论影响"，数据流如暴雨倾泻。
推演结果里，陆明鸢的论坛发言被《云州时报》转载的概率89%，宏达股价下跌预警标着三个感叹号。
八点半的会议室坐满了人，赵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宏达昨天补交的环保承诺书，我看了——"他推过一沓文件，"检测报告是三年前的，供应商名单少了两家。"
林昭翻开文件，指尖停在"公众评议"四个字上："不如让市民代表参与评分，招标结果在官网公示。"他扫过对面招商办张副主任发白的脸，"毕竟，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
会议结束时，张副主任的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文件撒了一地。
林昭弯腰帮忙捡，瞥见最上面的"宏达技术标准草案"，右下角有陈总的签名——墨迹未干。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匿名短信："别太过分。"
他盯着屏幕冷笑，拇指按出回复："我只是把棋盘擦干净了，怎么下，是你们的事。"
系统界面在深夜的黑暗里亮起幽蓝的光，他输入"新能源项目利益链拆解模型"，数据流中突然跳出一行亮红的字："纪检监察部门介入概率提升至85%，建议48小时内提交完整证据链。"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区政府大院外，车窗摇下一条缝，露出半张戴着鸭舌帽的脸——是纪委的老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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