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大幕闭合的瞬间，指针正划过23:59。
江云澈被池俊潇勾着脖子往操场跑，羽绒服拉链敞开着，冷风灌进去直往脖子里钻。他回头喊："侯夏阳你倒是快点！"，却见好友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露出半截红绸和几卷金纸——正是晚会用的纸飞机材料。
"成人礼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侯夏阳喘着气，"你爸今早坐绿皮车从烟台赶回来，就为给你补这个。"
操场边的老槐树挂着几串未拆的红灯笼，枝桠间还粘着晚会撒落的金粉，在路灯下泛着细碎的光。江云澈摸出兜里的电子表——23:59:30，心跳突然快得像晚会上的架子鼓。
"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顾星野裹着件深灰呢子大衣，手里提着个红漆木盒，发梢还沾着礼堂的暖气湿气。他走到江云澈面前，伸手替儿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傻站着干嘛？冻坏了怎么办？"
江云澈盯着父亲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晚会后台宋予白拍的那张侧影——此刻站在路灯下的男人，和速写本里二十年前抱着他在烟台海边捡贝壳的父亲，轮廓竟重叠得这样清晰。
"爸，你不是说...说今年忙考古项目回不来？"他声音发涩。
顾星野把木盒塞给他，指尖触到盒身还带着体温："再忙能忙过儿子成人礼？"他掏出张皱巴巴的车票，"烟台到A市的特快，硬座票。我凌晨三点到的火车站，怕惊动你妈，就在候车室眯了两小时。"
池俊潇突然吹了声流氓哨，侯夏阳立刻接话："顾叔这趟可不容易！我听卖煎饼的王阿姨说，她今早看见您在菜市场买海蛎子，说要给云澈做他最爱的海蛎豆腐汤！"
顾星野耳尖泛红，抬手作势要打："臭小子们，等会儿钟响时别跑太快，摔了我可不背你们去医院。"
"成人礼仪式开始！"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围着老槐树站成圈。凌心蕊抱着个雕花木匣从人群里挤出来，发间的金粉已经卸了大半，只余几缕粘在发梢："我舅舅说，这是他从故宫修复档案里找的老物件，专门给你的成人礼准备的。"
木匣打开，里面躺着块羊脂玉牌，正面刻着"云澈"二字，背面是云纹暗章。江云澈接过玉牌，触手生温，像被谁轻轻握过手。
"还有这个！"林恺乐从麻袋里掏出个铁盒，"我们班同学凑钱买的，说是'成人礼标配'！"
铁盒里是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写着："致十八岁的江云澈：愿你永远有掀翻课桌的勇气，也有捡起扫把的担当。——高二（3）班全体"。
"还有我！"宋予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后，举着台理光相机，"这张是你十岁时在武术社偷练棍法，把教导主任的茶缸打碎的样子——"他按下快门，"现在，该拍张新的了。"
"三、二、一——"
跨年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悠长而沉稳。江云澈望着天空中绽开的烟花，突然想起晚会尾声时凌心蕊喊的那句话。他转身，看见凌心蕊正仰着头笑，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金粉；池俊潇和侯夏阳勾着肩往天上扔纸飞机，飞机上歪歪扭扭写着"江云澈十八岁快乐"；顾星野靠在老槐树上，举着手机拍个不停，镜头里全是儿子发亮的眼睛。
"爸。"江云澈突然说。
顾星野转头，见儿子把玉牌挂在脖子上，金属链子贴着锁骨，在烟花下闪着温润的光。
"我小时候总嫌你管得严，"江云澈吸了吸鼻子，"现在才明白，那些被你没收的游戏机、被你撕碎的漫画书，都是你藏起来的爱。"
顾星野喉结动了动，伸手揉乱儿子的头发："臭小子，说这些干嘛？"
"我是想说，"江云澈从麻袋里翻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晚会上剩下的金粉，"明年今天，我要带着你去看海。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你蹲在沙滩上画小螃蟹，我在旁边堆城堡！"凌心蕊突然接话，跑过来挽住江云澈的胳膊，"我舅舅说他画过那张速写，你当时摔了个屁股墩，贝壳撒了一身！"
众人哄笑起来。顾星野摸出手机，对着他们按动快门。镜头里，江云澈的金粉簌簌落在凌心蕊肩头，池俊潇举着纸飞机冲镜头比耶，侯夏阳偷偷往嘴里塞颗糖，宋予白的相机闪光灯像星星落进人间。
"叮——"
电子表跳到00:00的瞬间，江云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钟声。他望着身边的人，忽然懂了成人礼的意义：不是告别青春，而是终于能站在父母身后，成为他们的依靠；不是挣脱束缚，而是学会把那些曾被视作约束的爱，变成更坚定的力量。
"2003，我们来啦！"他大声喊，声音混着烟花的炸响，撞进新年的风里。
老槐树上的红灯笼轻轻摇晃，灯穗子扫过江云澈的脸颊，像谁温柔的手。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混着食堂阿姨喊"吃饺子啦"的吆喝，还有教导主任在办公室打电话的声音："喂？老伴儿啊，我给儿子拍的成人礼照片，你看看——对，那小子脖子上的玉牌，云逸枫送的！"
烟花再次升空，在夜空中绽开巨大的"2003"。江云澈低头，看见玉牌上的"云澈"二字被映得透亮，仿佛刻进了时光里。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金粉，突然想起晚会开场时，凌心蕊甩出的鼓棒砸中校长脑门的那一幕。
原来青春就是这样——
有手忙脚乱的意外，有措手不及的温暖，有笑到流泪的瞬间，也有藏在金粉里的、永远不会褪色的星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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