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佑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铁血帝王的决绝：
“眼下朕的大商，需要这样的机巧之力！需要能理解、对抗甚至可能最终超越千机城铁甲大军的力量！
只有他，墨羽，是朕能寻找到的、最有可能钻研出克制铁甲傀儡之法的人！纵是饮鸩止渴，朕……亦不得不为！”
他豁然起身，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楚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所以，楚音！你今日所请，朕无法允准！墨羽可以罚，可以削其权柄，严加约束！他所造一切涉及活人魂魄的禁忌造物，必须即刻销毁！但他这个人，他的技艺……朕，要留下！留到真正能够对抗千机城的那一天！”
如同巨石砸入冰湖！
巨大的震惊与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席卷了楚音！
楚音终于从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御书房里走了出来。
阳光刺眼，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宫道漫长，她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音音！”
墨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音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谈谈吧。”墨羽声音低沉，“就一会儿。找个地方……安静的地方。”
楚音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墨羽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宫门外。
宫门外，喧嚣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与宫内的肃杀压抑形成鲜明对比。楚音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街角一间不起眼的茶馆。
“就这里吧。”她的声音清冷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茶馆二楼临窗的雅间，相对安静。茶博士奉上两盏清茶后便悄然退下，留下两人相对无言。
沉默在茶香袅袅中蔓延，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楚音端起茶盏，指尖冰凉，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街道上，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北境那场被钢铁洪流吞噬的血战，看到了封凛霄浴血奋战最终被踏碎的骸骨……
她握着杯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双儿……”
墨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复杂情绪，他看向楚音，眼神里有探究，有懊悔，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研究者狂热，“她……是个异类。”
楚音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冷冷地落在墨羽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
“异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是。”墨羽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在剖析一个精密的仪器。
“她是唯一成功的……或者说，是唯一接近成功的。融合活人魂魄……不，更准确地说，是‘引导’生魂与特制的魂晶共鸣，再以机关为躯壳……这种技术，太难了。失败率极高，且极不稳定。”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狂热交织的复杂：“双儿……她是我耗费心血最多的一件作品。”
“她的魂魄……很特殊，非常坚韧，凭借着对你的担心，还有忧虑及爱护，被魂晶引动灵魂，契合度也极高。成型后，她的力量、反应速度都远超预期……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拥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活性’和……‘执念’。”
墨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懊悔：“当时，她刚成型不久，力量失控过一次，差点毁了半个工坊。
恰逢……恰逢宫里有人开始注意到我的研究，这个研究如果被皇上知道，才会真正的生灵涂炭，不止不能被皇上知道，甚至不能被任何其它人知道。
但我实在舍不得毁掉这近乎完美的造物，又担心世人发现它的存在，而引来无法控制的战争……”
他抬起头，看向楚音，眼神坦承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所以，我选择了最隐蔽、也最稳妥的地方——那座即将完工、作为封家阴婚陪葬的大墓。
那里足够深，足够坚固，也足够……与世隔绝。我将她安置在最深处的核心墓室，设下重重机关禁制，本意是让她在那里‘沉睡’，等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唤醒研究……”
墨羽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困惑和挫败：“但我没想到……她进入大墓后不久，就彻底失控了！她似乎……被某种东西刺激了！
我不知道！我留下的控制符文完全失效！她变得极其狂暴，充满了毁灭欲！我尝试过几次远程控制，都失败了……后来，为了避嫌，也为了继续我的研究，我只能……放弃了她。”
他看向楚音，眼神复杂：“所以，音音，你说她囚禁你三年……这并非我的本意。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她会失控到那种地步……我一直以为你们相安无事。”
“没想到？”楚音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带着彻骨的寒意，“一句‘没想到’，就能抵消一切？”
楚音问这话时，自己都似乎很迷茫。
因为对方的理由太充分了，充分的她觉得不抵消一切都不行，对方怀抱着悲悯苍生的大义。
因为铁甲双儿若被皇帝或者其他有权者知道，必然会大量制造，到时候需要用活人为引，才是真正的灾难……
“墨羽。”她的声音不高，却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怆，眼中寒光爆射：“墨羽！你即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却何故要将她造出来？”
楚音笑得很不屑，“你知道吗，以前，你几乎是我最崇拜的男人之一，因为你太聪明了，聪明不像人，倒像是仙人。”
“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很恶心，说着最悲天悯人的话，做着最惨无人道的事。墨羽，从今天起，你我，永远为敌，永远和解可能。”
墨羽的目光盯盯地看着她，“音音，你……”
楚音却已经转身往外而去了，她身边，铁甲双儿咚咚地跟在身后，因为昨天街道发生了机甲人攻击人类的事，今天他们就这样走在街道上，使得路人都战战兢兢地躲开了。
楚音独自带着铁甲双儿就这样走在路上，周围人奔逃，倒显得她气势凶悍，独自占了一条道。
楚音神情森然……
对，铁甲双儿是很忠诚，她就那么跟在她的身后，可是，谁又能明白双儿的痛苦？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这样不人不鬼……
谁能为它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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