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软件园B栋的落地窗外，晚霞把玻璃幕墙染成猪肝色。陈默踩着满地油渍的外卖传单，帆布鞋尖踢开半盒长毛的炒面。咖啡厅门头的霓虹灯缺了两个字母，"COFFEE"变成"CO FF"，像道没解完的数学题在暮色中明灭。推开门时铜铃轻响，二十多道目光齐刷刷扫来——龙虎榜论坛里的"量化女皇打板老兵"们，此刻正用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他。
穿格子衫的阿强举着卷边的《缠论实战》拼命挥手，T恤上"死磕MACD"的印花洗得发白："陈哥坐这儿！"这个三个月前靠"佛山无影脚"抓过七连板的广东仔，眼下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穿唐装的老者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拨着普洱浮沫，黄花梨手串撞在紫砂壶上咔咔作响："阳光电源这一仗，后生仔看出什么门道？"陈默认出他是论坛传说的"江浙游资王"，去年精准逃顶中概股的交割单曾让无数散户奉为圭臬。
"图形走得好好的，被减持公告砸崩了。"陈默攥紧背包带，里面装着被雨水泡皱的《证券分析》，纸页间还夹着阳光电源的跌停交割单。
"错！"戴金丝眼镜的上海女人林薇突然开口，MacBook屏幕上八个行情窗口同时跳动，"是你们把筹码峰形态看得太死。"她耳垂上的香奈儿耳钉晃得人眼晕，"真正的主力筹码，会藏在逐笔委托的碎单里。"
穿褪色迷彩服的东北汉子"打板老兵"猛拍桌子，军用水壶里的二锅头溅出几滴："拉倒吧！狗庄画图骗炮才是真的！"他扯开衣领，露出阿富汗战场留下的弹片伤疤，"老子在喀布尔用卫星电话看盘时，就靠两根锤子线定生死！"
阿强突然把笔记本转向众人，宁德时代月线图在投影幕布上跳出来："都闭嘴！月线MACD水上二次金叉，量价齐升，至少还有50%空间！"满屋子响起窸窣的操作声，有人 Already 打开同花顺输入代码，手指悬在买入键上发抖。
陈默的目光被窗外红色横幅吸引。马路对面政府大楼前，"财政部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听证会明日召开"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削减"两个字时隐时现。他想起阳光电源暴雷前夜，也是这样的预兆，喉咙突然发紧。
"陈哥怎么看？"阿强把激光笔塞过来，PPT上的黄金分割线像极了阳光电源崩盘前的完美图形。
"我觉得......"
"技术派就会刻舟求剑！"林薇的冷笑打断他，调出资金流模型，"北向资金净流出20亿，内资主力三天出货15亿，就这还看多？"
"放你东北唠嗑的屁！"打板老兵灌了口二锅头，酒气混着烟味弥漫开来，"协鑫集成去年也是这套路，龙虎榜全是机构买，结果呢？老子在第四个板被埋！"
唐装老者突然重重叩响茶壶，青瓷杯里的茶汤泛起涟漪："你们看这茶，茶汤清亮就一定是好茶？"他往陈默杯中斟茶，琥珀色液体倒映着满墙的K线图，"就像你们看筹码峰，单峰密集就一定是吸筹？"
陈默的手机在裤兜震动，王美玲的短信跳出："老弟，姐把棺材本都取出来了，就信你这最后一次！"配图里她站在鹤岗烂尾楼前，背后"还我血汗钱"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想起阳光电源跌停那天，这个东北大姐在雨中的咒骂，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说正事。"林薇敲下触摸板，阳光电源龙虎榜占据整个屏幕，"跌停当天机构净买入1.5亿，怎么解释？"
打板老兵抹了把嘴："对倒出货呗！去年协鑫集成就是这么玩，用几十个机构马甲分仓，骗散户接盘。"
"快看！赣锋锂业突破月线压力位了！"阿强的尖叫让所有人掏出手机。陈默看着自己股票群瞬间刷满"满仓干目标价150"，账户里的浮盈数字正在闪烁，却想起周远山在荔湾茶楼说的话："当技术派开始画黄金分割线，庄家已经在数钱了。"
唐装老者起身时，宽大的袖口扫落桌上的研报。他凑近陈默，檀香混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后生仔，技术指标就像这茶汤，看着清亮，喝下去才知道有没有毒。"
玻璃门开合间，冷风卷着梧桐叶灌进来。陈默低头看手机，财政部长公众号刚推送："听证会新增消费者代表席位"，配图里参会名单上没有任何车企代表。他突然想起老陆计算器上的数字，想起阳光电源跌停时机构席位的净买入——那1.5亿，会不会也是庄家的障眼法？
凌晨三点，陈默被手机震醒。赣锋锂业的MACD红柱开始缩短，可北向资金还在疯狂流入。他颤抖着在论坛发帖提醒风险，瞬间被"踏空狗怂包"的骂声淹没。天亮前，他盯着账户总收益跌破100%的红字，听见窗外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和论坛里此起彼伏的"加仓"呐喊，在晨雾中混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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