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晨雾未散，鹿湖的水面泛着铅灰色的冷光。
林川踩着湿滑的湖岸石，看着索伦族的男人们将桦皮船推入水中。
船身极轻，吃水不过寸许，船底蹭过浅滩的鹅卵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巴图站在船头，手里攥着一把细麻绳编成的渔网，网坠是打磨光滑的鹿角，沉甸甸地坠在网边。
他朝林川扬了扬下巴：“来试试？”
他所在的乌力楞，每年冬夏两季，都有捕鱼的传统。
这与达鲁族长的乌力楞只在山中打猎有些不同。
“好！”林川点点头。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桦皮船的边缘。
船身是用整张白桦树皮经特殊工艺蒸煮后制成的，轻薄得几乎能透光，却出奇地坚韧。
船沿处用驯鹿毛和松脂细细缝合，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接缝，只在阳光下偶尔闪过几道琥珀色的光泽。
“小心船底的龙骨。”巴图提醒道，“是用整根落叶松的枝干弯成的，比铁还硬。”
林川点点头，单膝跪在岸边，手掌撑住船帮。
触手的桦树皮冰凉光滑，带着树木特有的纹理。
他注意到船身内侧用鱼胶粘着几片鱼鳞状的桦树皮补丁，想必是修补过的痕迹。
船尾处刻着一串神秘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数方式。
“这是去年新做的船。”巴图在一旁解释，“用了三张最好的白桦皮，在满月时完成的。”
林川小心翼翼地迈步上船。桦皮船立刻随着他的重量轻轻晃动，但出乎意料地稳当。
船底铺着一层细密的柳条编织垫，既防滑又能保护脆弱的桦树皮。
他注意到船头特意加厚了一层树皮，上面用烧红的铁烙出了一只鹿头的图案。
“坐稳了。”巴图咧嘴一笑，用船桨轻轻一点岸边。
桦皮船像片落叶般轻盈地滑向湖心，几乎没在水面留下痕迹。
林川能感觉到船身随着水波微微起伏，仿佛与湖水融为一体。
船桨划过水面时，发出一种特殊的“沙沙”声，像是风吹过白桦林的声响。
林川低头看去，发现桨叶也是用桦树皮包裹的，边缘用鹿筋缠得结结实实。
“这船能载多少？”他忍不住问道。
“两个大人加个孩子正好。”巴图拍了拍船帮，“再重就要吃水太深了。不过要是遇上大鱼，它能像箭一样快。”
林川伸手摸了摸船身外侧，发现上面涂着一层透明的树脂，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索伦族人世代相传的防水秘方，能让桦皮船在水里泡上整整一个夏天都不会渗漏。
船行至湖心时，一阵微风拂过，桦皮船竟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起来，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活物在呼吸。
林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索伦族人把桦皮船称为“水上的鹿”，它确实有着与驯鹿一样的灵性。
旁边的一条船上，松塔蹲在船尾，手里捏着一把晒干的杜香草，正往水里丢。
草叶浮在水面，散出淡淡的药香。
“鱼群会跟着气味走。"他低声解释道，眼睛盯着水面下隐约游动的黑影。
“来，我教你撒网。”巴图把船停了下来。
他将渔网在船板上摊开，粗糙的麻绳网眼间还挂着几片干涸的鱼鳞。
他抓起一把网坠，鹿角打磨的坠子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看好了……”巴图嗓音低沉，“撒网不是靠蛮力，是靠巧劲。”
他左手攥住网绳的末端，右手将网身对折几次，动作熟练得像在折叠一块柔软的皮子。
网坠在他指间排成整齐的一列，沉甸甸地垂着。
“手腕要松，像甩鞭子一样。”
巴图说着，腰身微微下沉，右臂向后一抡，突然发力向前甩出。
渔网“唰”的展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网坠带着网身急速下沉，在水面激起一圈细密的波纹。
网刚落水，巴图便迅速收紧绳索，动作一气呵成。
“你来试试。”他把网收回，递给林川。
林川接过渔网，指尖触到网绳上浸透的松脂，黏腻却结实。
他学着巴图的样子将网对折。但网坠在他手里显得格外沉重，麻绳也格外涩手。
“不对。”巴图摇头，“手指要活，别攥太死。”
他粗糙的大手抓住渔网，调整着林川的握法，“网坠要排匀，不然撒出去会打结。”
林川深吸一口气，学着巴图的姿势，右臂向后一抡。
渔网只展开一半，便歪歪斜斜地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杂乱的水花。
网坠纠缠在一起，像团乱麻。
巴图哈哈大笑：“第一次都这样！”他拽回渔网，三两下解开缠住的网坠，“记住，甩出去的时候手腕要抖一下，像这样……”
他再次示范，这次放慢动作。
林川看清了那个关键的瞬间。
在手臂甩到最高点时，巴图的手腕轻轻一抖，网便如绽放的花瓣般舒展。
第三次尝试，林川终于找到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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