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谷的风是带着回音的,每句话说出口,都会被谷里的石头弹回来,撞出层层叠叠的响。小男孩刚对着块圆石头喊了声“有人吗”,谷里就漫起无数个“有人吗”,有的脆生生像孩子的声音,有的沉甸甸像老人的叹息,最后都融进远甸的雾里,像没寄出的信落进了邮筒。
“这里的回声,都是没被接住的话变的。”星尘裁缝举着倾听烛往前走,烛火在风里抖出细碎的光,照见路边立着块裂成两半的石头。左边的半块刻着“我想你”,右边的半块刻着“我想你”,可两个“我想你”的字迹不一样,一个娟秀如溪,一个刚硬似山——原是对分离的恋人,各自对着石头说话,却不知道对方也在同一个谷里。
小女孩的星光针线突然飞向谷深处,线尾的光珠在块尖石头上撞出清脆的响。那石头正反复喊着“我不怕”,回声却越来越小,像快被风磨平的字。针线绕着石头缠了圈,针尖轻轻扎进石缝,里面飘出个发抖的影子:是个迷路的小孩,三天前跟妈妈走散时,硬撑着说“我不怕”,其实每声喊都带着哭腔。
“回声会骗人的,”小女孩蹲下来,把耳朵贴在石头上,“它只会重复你说的,却藏不住你没说的。”她对着石头轻声说“我陪你找妈妈”,石头的回声顿了顿,第一次没重复“我不怕”,而是冒出个怯怯的“真的吗”。
他们往谷心走,发现越往里,石头的回声越复杂。有块扁平的石片总在说“我很好”,回声却带着哭腔;有座石崖反复喊“别管我”,回声却像在说“快来呀”;还有片石滩,每次有人走过,就会响起“对不起”的回声,石缝里渗着透明的水,像谁的眼泪没干。
小男孩用彗星剪刀在石片周围剪出个圈,圈里的“我很好”突然碎了,露出底下藏着的“我病了”“没人陪”“想回家”。“原来你攒了这么多话啊。”他把自己的手帕铺在石片上,手帕上绣着的星星在回声里亮了起来,石片的回声变软了,轻轻说“谢谢你”。
星尘裁缝从背包里掏出“回应铃”——那是用回声谷的共鸣石、真心话的声波和联结草的根须铸的铃铛,摇一摇,就能把藏在回声里的真心喊出来。他对着石崖摇了摇铃,铃铛发出“叮”的一声,石崖的“别管我”突然变成了“我摔断了腿”,石缝里露出只流血的野兔,是它三天前被困在这里,对着石崖喊出的话。
“回声谷的石头最懂藏话了,”星尘裁缝给野兔包扎伤口,“它们知道有些话太烫,说出来会疼,就帮着攒着,等个愿意听的人来。”石崖的回声变得温柔了,反复说“谢谢你”,石缝里渗出的水,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溪水里漂着野兽的脚印,通向谷外的草地。
谷心有个圆形的凹地,凹地中央立着块“回音石母”,所有石头的回声都从它这里来。石母上布满蜂窝状的小孔,每个孔里都嵌着个光团,有的亮有的暗,有的在发抖有的在笑——那是无数没被回应的故事,有的是没被原谅的道歉,有的是没被听见的喜欢,有的是没被接住的求助。
石母顶端坐着个穿声波织成的裙子的姑娘,她是回声谷的“回音使者”,裙摆上的波纹会跟着回声起伏。“人们总以为回声是重复,”姑娘轻轻拨动裙摆,波纹里浮出无数对不上的话,“其实是在等一句‘我懂’‘我在’‘我也一样’。”
她指着石滩上的“对不起”,“那是个小男孩五年前说的,他推搡了妹妹,妹妹哭着跑了,再也没回来——其实妹妹当天就原谅了他,只是在跑回家的路上,被风吹到了别的山谷,她的‘没关系’,一直卡在石母的这个孔里呢。”姑娘拨开石母的一个小孔,里面飘出个小女孩的声音,清晰地说“哥哥我不怪你”。
小女孩的星光针线突然在凹地织出张网,网眼刚好能接住从石母里飘出的光团。当“我想你”的光团碰到一起,娟秀的字迹和刚硬的字迹融成了“我也想你”;当“对不起”撞上“没关系”,石滩的水突然变清了,露出底下埋着的妹妹的发带;当“我病了”遇到“我陪你”,石片的回声里长出了朵小花。
星尘裁缝摇响回应铃,铃铛的声音在谷里荡开,像在给每个回声搭座桥。石崖的回声开始说“我好了”,石片的回声哼起了歌,石滩的回声变成了“我们和好吧”,石母的小孔里,越来越多的光团亮了起来,在凹地上空连成了光带,像无数对牵在一起的手。
那个迷路的小孩,跟着星光针线的轨迹找到了妈妈,妈妈抱着他哭的时候,石片的回声反复说“找到了”;那个摔断腿的野兔,被星尘裁缝送到草地,野兔回头望时,石崖的回声说“常来玩呀”;还有那对分离的恋人,顺着光带找到了彼此,他们对着石母说“再也不分开了”,石母的回声第一次没重复,而是说“祝你们呀”。
小男孩发现自己的彗星剪刀上,多了层回声谷的光,剪尖碰了碰石母的小孔,孔里飘出个属于他的光团——那是他去年对着流星说的“想爸爸了”,此刻光团里浮出爸爸的声音,是爸爸在另一个星球执行任务时,对着星星说的“爸爸也想你”,原来他们的话早就在宇宙里碰到过,只是今天才在回声谷接住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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