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郡生闷着不吭声了。合合过去端了一碗热粥，在床沿边坐下，像个奸商似的哼笑了两声道：“别给我耍小性子啊，你现下是我手里的鱼肉，我想怎么剁就怎么剁！好好配合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见没？想反抗，一点门儿都没有！来，嘴巴张开！”
“啰嗦得像我娘！”
“那郡儿啊，听为娘的，好好把饭饭吃下去怎么样？”
“你少占我便宜！”
“哈哈哈哈，那就乖乖吃饭！”
合合成了苏郡生的保姆，十二个时辰贴身伺候的那种。她每天给苏郡生弄来各种好吃的。苏郡生无聊的时候，她就想出各种玩法。如果确实玩得不想玩了，她就自己登场给苏郡生表演一段单口相声。但因为有一次苏郡生笑得太用力了，把伤口震裂了，后来单口相声就被禁了。这两天，苏郡生喜欢上了斗地主。为了凑搭子，合合把那年轻道士拉来了。三人就在苏郡生那床边摆了一张高几斗了起来。
那天下午，一场“恶斗”结束后，苏郡生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合合一面收起自己做的那些牌一面提醒道：“小心你的伤口啊，不要太用力了。”
“许合合，晚上我想吃鸭子。”苏郡生说道。
合合瞪了他一眼：“我可以给你画，或者给你演，但就是没法做！这地方上哪儿去给你找鸭子去？”
“我真的很想吃酥香鸭了，我记得州桥街那边有家卖鸭铺，他家做的酥香鸭简直香飘万里……”苏郡生望着蚊帐顶无限回味道。
合合把牌整理好，往桌子一顿，道：“今晚的菜谱上只有红烧鱼，想吃鸭子自己画吧！”话音刚落，她忽然瞥见了一个人，顿时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苏言会出现在这儿。
侧厅里，一大碗红烧鱼正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合合夹起鱼头，飞速地放进了自己碗里。她吃得很起劲，但旁边的陈侯方却时不时停下筷子，往厅门外看去，显出有些担心的样子。她问：“您怎么不吃？”
陈侯方拿起小酒盏抿了一口暖酒道：“那件事恐怕瞒不下去了。苏言这一来，苏郡生肯定会起疑心。你想为什么苏言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上山来呢？肯定是因为那些杀手回去告诉苏太尉苏郡生伤了，苏太尉不放心，命令苏言无论如何都要上山来看看。苏郡生那么聪明，应该很快就会想到他父亲身上去。”
合合赞同地点点头：“嗯嗯，那是自然。”
“你不担心吗？”陈侯方笑问。
“我担心什么？”
“万一苏郡生一急起来，闹着要下山去找他父亲算账……”
“那也得他下得了山才行。您看看外面！”合合朝窗外努了努嘴。
窗外，细细的雪又飘了起来。整整下一夜的话，之前苏言好容易找着的那条上山之路又得被封了。所以合合不心急，苏郡生根本下不了山，又怎么去找他父亲算账呢？
正吃着，苏言来了。陈侯方知情识趣地起身说要出去消消食儿便走了。合合往对面一指，招呼苏言道：“坐啊，赶紧吃两口！这一路上山不容易啊，要是我可不会冒这个险！封山你还往上爬，不要命了？你今晚赶得巧了，潼关哥不知上哪儿弄了几条鲤鱼回来，随便这么一红烧就很美味了！别愣着啊，坐啊！”
苏言脸色灰灰的，像刚挨了骂似的。缓缓坐下后，他不动筷子，只倒了两盏酒来喝。合合问他：“苏郡生骂你了？”他摇摇头：“没有。”合合道：“那你怎么看上去一副挨了臭骂的样子？”他抬起双目看着合合，欲言又止。合合放下筷子：“有什么就说吧，不用唉声叹气的。”
“你知道这回你们遇到的杀手是谁派来的吗？”苏言问。
“知道。”
苏言感到很惊讶：“你知道？”
“是那位苏太尉吧？”
“你还真的知道……”苏言的眉头皱得很厉害。
合合笑着耸耸肩，重新拿起筷子道：“这有什么难的？”
“你知道但你没告诉公子？”
“没有。”
“为什么？”
“告诉他，只会让他更烦心。还不如不说，让他安安心心养伤。你觉得呢？”
苏言凝着合合呆了一小会儿，然后低下头去道：“说得也对……”
“你们那位苏太尉就没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倒是有……”
“是什么话？”
“他让我告诉你，要么离开东京城，要么离公子远一点。”
合合咬了一口脆脆的咸菜，让那浓咸味儿在嘴里冲撞开来，刺激着她每一根味觉神经。那股强烈的咸味儿缓缓淡去时，她的心绪也恢复了平静。她不介意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苏言追问：“你是指离开东京城不难，还是离公子远一点不难？”
“两个都不难。”
苏言感到一丝失望：“你对公子……你对公子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合合脸上堆着笑，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有意思了？我一直都把他当竞争对手好不好？”
苏言道：“那倒也是……只是公子他……”余下的话他没说出来了。
合合猛砸了一口酒，将嘴里那股咸味儿一股脑地冲了下去：“回去告诉你们太尉吧，不用担心我，担心我做什么呢？我的人生目标和苏郡生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苏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得默默地再喝了几口酒。合合一直催他吃鱼，他才勉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厅门外，细雪飞个不停，一条身影从外面斜斜地落了进来，合合知道，苏郡生躲在那里。但她什么也没说，也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不是同路人这几个字已经包括了她的全部意思。
当晚，合合没再去苏郡生房里当护卫，因为有苏言了。第二天一早，潼关邀请她去打猎，她高高兴兴地去了。
运气不错，猎着两只野鸡。野鸡的尾羽别提多漂亮了，她打算拿来做个装饰物，以后摆在她房间的高柜上。回到观里，她提着野鸡去找老道士，想让老道士帮她把鸡收拾了。路过正院时，她眼角瞥见苏郡生便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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