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空座
中秋节的月亮把院子里的石板路照得发白,像铺了一层薄霜。王建国端着搪瓷碗蹲在门槛上,筷子尖挑着块月饼,却没怎么动。院子东南角的石榴树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叶子被晚风拂得沙沙响,衬得院里更静了。
“打个电话吧?”屋里传来妻子李梅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建国“嗯”了一声,慢吞吞掏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屏幕亮起,映出他眼角的皱纹,还有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他盯着号码看了半分钟,才按下拨号键。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很嘈杂,有键盘敲击声,还有隐约的电视声,像是出租屋或者宿舍的环境。
“喂,爸。”侄子王磊的声音带着点疏离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嗯,磊磊,”王建国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有点发紧,“今天中秋,吃月饼了吗?”
“吃了,公司发的。”
“济南那边天气凉了吧?多穿点衣服,别感冒。”
“知道了。”
“工作……还顺利吗?”王建国犹豫着问出这句话,他其实不太懂侄子在做的新媒体运营到底是啥,只是想找个话题多说两句。
“还行。”那边顿了顿,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爸,我这边忙着呢,有个方案要改,先挂了啊。”
“哎,好……”王建国还想说句“注意身体”,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他举着手机愣了半天,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他落寞的脸。搪瓷碗里的月饼已经凉了,甜腻的豆沙馅凝固在碗底,像化不开的心事。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月亮。月亮很圆,亮得晃眼,就像二十一年前王磊出生那天晚上的月亮。那天他刚把建材铺的货架摆好,累得沾床就睡,是邻居跑来叫醒他,说李梅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赶到医院时,襁褓里的小家伙皱着眉头,攥着小拳头,像个小老头。那时候他满心都是欢喜,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以后更得好好开铺挣钱,给儿子攒学费、攒房子首付。
那时候的建材铺生意正红火,王建国几乎住在了铺子里。每天天不亮就去进货,晚上要等最后一个顾客走了才关门,回到家往往已是深夜。儿子小时候的样子,他大多是从妻子口中听来的:磊磊三岁会背唐诗了,五岁能自己吃饭了,上小学时第一次考了双百……他只记得每次回家,儿子要么已经睡了,要么就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像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李梅那时候忙着跑保险,整天骑着电动车满城转,中午常常顾不上回家做饭。有时候王磊放学回家,钥匙插进门锁转半天,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冰箱里冰冷的面包和牛奶。他学会了自己热饭,自己写作业,自己应对停电时的黑暗。有一次发烧到三十九度,他给妈妈打电话,李梅正在陪客户吃饭,说“你先吃点退烧药,妈妈忙完就回去”,结果直到后半夜才到家。那时候王磊已经自己裹着被子睡着了,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小脸烧得通红。
王建国那时候总觉得,挣钱就是对孩子最好的负责。他给王磊买最贵的玩具,最好的衣服,报最贵的辅导班,却从来没问过儿子想不想要这些。他记得王磊上初中那年,有一次他难得早点回家,想跟儿子聊聊学习,结果刚开口说“这次考试怎么又退步了”,王磊就摔门进了卧室,大喊“你根本不懂我”。那时候他觉得是儿子叛逆,心里还挺生气,觉得自己累死累活都是为了他,他却这么不懂事。
李梅也常常抱怨,说儿子跟自己不亲。她跑保险练就了一副好口才,能说动陌生人签单,却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儿子沟通。每次想问问儿子在学校的情况,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别老玩手机”“早点睡觉”“多吃点饭”,换来的不是沉默就是反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王磊就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填报志愿时,他没跟家里商量,直接报了济南的一所高校,选了个家里人都听不懂的专业。王建国想让他报本地的大学,方便照顾,王磊却只说了一句“我想离远点”,就再也不肯多谈。
大学四年,王磊很少回家,寒暑假要么留在济南打工,要么跟同学出去旅游。每次打电话,也都是三言两语就挂了,像这次中秋节一样。王建国和李梅只能从他偶尔发的朋友圈里,拼凑出他的生活片段:有时候是加班到深夜的办公室,有时候是和同事聚餐的照片,有时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吐槽。他们想评论,斟酌半天,最后只敢点个赞。
去年过年,是王磊毕业后第一次回家过年。之前每次回家,家里的氛围都有点紧张。李梅总忍不住催他“早点起床,别睡懒觉”“晚上别玩手机了,早点休息”“多吃点肉,看你瘦的”,王建国则会念叨“工作怎么样,一个月挣多少”“有没有对象,该谈恋爱了”。每次说这些,王磊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反驳几句,饭桌上常常陷入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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