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身子轻颤,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却还是稳住没让茶水溅出半分。
她正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此刻就坐在明暗交界线上,眼眸低垂,下颌紧绷,蟒袍上干涸的血迹,在光照下就如一幅刺目的绣纹。
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不是因为他质问的语气,而是因为他眼底那片死水般的冷静。
“他拿我来要挟你。”她轻声说道,不像是问,更像陈述。
萧庭安唇角扯了扯,那是个不算笑的笑:“儿臣以为,您会先解释当年的事。”
“解释?”皇后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碎了似的,“解释什么?解释你父皇当年,是如何被我吹了枕边风,才决心围了襄王府?还是解释我如何恨你皇祖父,恨不得让他尸骨无存?”
一瞬间,佛堂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微风吹竹。
萧庭安心头巨震,猛地起身,死死盯住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她承认了,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为……为什么?”
他很彷徨,也很害怕,那种没来由的心悸,让声音都突然变得有些沙哑。
“为什么?”皇后却忽然笑了,笑容里不见半分温和,反透着一股森冷的怨毒。
“母后……”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皇后长吁了口气,追忆一般说道,“那一年,我刚怀了你,恰逢西域番邦袭扰梁州,你皇祖父却不顾我有身孕,执意让你父皇领兵平乱,这一去,就是九个月,连封家书都不曾捎回。直到我临盆之际,他尚在边地,等他回来时,连你的满月都没赶上。”
她顿了顿,无声苦笑,“他身为皇家子弟,襄王世子,领兵平乱无可厚非,可如此功绩,最后却只得你皇祖父的一句夸奖,而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小小校尉,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最后还是燕行之为他请功,才升任禁军统领,负责京畿防务。”
萧庭安微微皱眉:“燕行之……”
“是啊,燕行之。”皇后长叹一声,轻轻摇头,“真是可笑,一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却能在你皇祖父的扶持下,十七岁统兵,十九岁拜将,二十二岁,便成了柱国上将军。”
她站起身,凤袍曳地,一步步走到萧庭安面前,“我儿,你道是权势迷人眼?错了!是屈辱,是不甘。你皇祖父瞧不上你父皇,连带着也瞧不上我,朝臣轻我,诸王妃、世子妃笑我。我怀胎十月,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反倒对对街上那些流民乞儿嘘寒问暖,对燕行之那个野种赐宅赏地,就差没把「继承人」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萧庭安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那双总是温柔端庄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无数积怨。
“所以你就……”
“我就劝你父皇,反了吧。”皇后抬起手,轻轻触摸萧庭安蟒袍上的血迹,干屑在晨光中簌簌落下,“我原本还能忍受,因为先帝立你皇祖父为储,等他殡天,这皇位便是你父皇的……可你皇祖父呢,他不要啊!”
皇后又笑了起来,“呵,人人都道襄王至真至纯,不争权夺利,事事以百姓为先。他沉迷在这赞美声中,却从来没考虑过我与你父皇,也没考虑过刚出生的你,他不仁,别怪我们不义。”
“我让你父皇在先帝夜访王府时动手,因为那守卫不比皇宫,燕行之远在边关,而京城的兵权,恰好在你父皇手中。”她收回手,笑得凄然,“我原以为,等他登基了,我们就能挺直腰杆做人,可结果呢?”
她又摇头,“他每晚都做噩梦,梦见先帝,梦见你皇祖父,浑身是血地站在床前;他不敢见宗室,不敢见老臣,连你这个儿子,他都防着。他以为坐上了龙椅就能洗净一切,却不知那椅子是用血糊的,坐着,就永远粘手。”
萧庭安闭了闭眼,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
他想起小时候,父皇总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他,有时是慈爱,有时是审视,更多时候,是深深的疲惫。
他以为那是帝王的责任,原来那是罪孽的倒影。
“母后现在说这些,可是后悔了?”他睁开眼,眸光清冷。
“后悔?”皇后转身,重新坐回阴影里,声音也沉了下去,“我最后悔的,是当年没劝你父皇处决了燕行之,更后悔没让人仔细查验襄王府那些尸体,若他们都死了,你父皇便不会夜夜难安,你今日也不必夹在父子君臣之间,左右为难。”
她顿了顿,看向萧庭安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个母亲特有的脆弱:“安儿,你父皇让你别来见我,是怕了,怕我们母子同心,会联手把他从龙椅上掀下来,可你……你是怎么想的?”
萧庭安沉默了许久,久到佛堂外的阳光都偏移了半寸。
“我在想,”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皇祖父不管家小,为何偏偏在扬州治水,活民百万?为何会在街头施药,惠泽穷闾?为何能让燕行之这样的人,死心塌地?又为何直到现在,只需振臂一呼,诸如原本还是敌人的罗不辞,武思惟那些猛将,仍甘愿投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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