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安站在御阶之下,背脊挺得笔直,听着皇帝这几句近乎摊牌的质问,心中波澜万丈,面上却是一片沉寂。
常真的血还未冷,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的甜腻,令人作呕。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萧执,那双与父亲极为相似的凤眸里,没有畏惧,也没有谄媚,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清明。
“父皇,”他终于开口,“儿臣……选江山。”
“江山?”萧执眉头一挑,似是意外,又似讥讽,“是朕的江山,还是你那皇祖父的江山?”
“是萧氏江山。”
皇帝轻嗤:“萧氏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朕。”
“可人无长生,早晚会换。”萧庭安沉声道,“自太祖皇帝开国,先帝也好,父皇也罢,都只是守江山的过客,项瞻的檄文,已经把「换」字写给了天下人。”
他顿了顿,将那份染血的檄文从地上拾起,紧紧握在手里,“儿臣念此文,不是为了让您难堪,而是要让满朝文武看清,项瞻的刀,已经架在咱们父子脖颈上了。您若此时杀使臣、诛太子,才是正中他下怀,儿臣所为,只为稳住人心。”
萧执盯着他,目光锐极,似要将他剖开来看个究竟。
好半晌,他才轻叹一声:“庭安,你越发会诡辩,朕真的有些看不透你。”
萧庭安抿着唇,不解释,也不否认。
“唉,罢了!”萧执微微摇头,像是妥协了,“项瞻已经得了徐云霆,又有燕行之在旁,北地三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凭你,怕是战不过他。”
萧庭安不以为意:“项瞻若想南下,必先破江防,儿臣愿领十万水师,陈兵淮水,虽不敢言必胜,但至少也可阻他一年。”
“一年?”萧执追问,“一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萧庭安轻声呢喃着,忽然又一撩衣摆,屈膝跪地,抱拳道,“要么儿臣战死江滩,要么项瞻退兵北还!儿臣只求一事,若儿臣能活着回来,请您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
萧执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儿臣请废。”萧庭安一字一顿,“上有父皇猜忌,下有朝臣窥伺,外有强敌压境,内有谣言四起,这个太子,当得太累,与其让父皇为难,不如儿臣自己求个解脱,去做个守江将领,反倒干净。”
萧执猛地站起,殿内一瞬间静得可怕。
他死死盯着萧庭安,像是在辨认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他嘴上虽说看不透这个儿子,可对方的聪慧、隐忍、对取舍之道的认识,却又太过明显,尤其善用「退」来谋「进」。
一句自请废黜,却又要领兵之权,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你要兵权,究竟是为了退敌,还是为了给自己日后留下本钱?”
这话问得实在直白,且露骨,萧庭安身子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父皇明鉴,儿臣只是想守住家门,若家门都守不住,又何谈其他?”
萧执默然,良久,才缓缓点头:“好,你有此雄心,朕也不好拖你后腿。朕给你五万水师,渡淮水,与裴文仲一起退敌。不过,朕有一个条件。”
萧庭安心中大喜:“父皇请讲。”
萧执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母后近日身子不爽,你就别进宫请安了,还有,东宫那些个师傅、幕僚、侍读、奴仆,也该换一批了,朕会让人送新的过去。”
萧庭安心头一沉,抬头与萧执对视,父子俩都不再遮掩了,他要兵权,皇帝就砍他党羽,拿他母后做人质。
换不换,在他。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双臂,双拳合拢:“儿臣……领旨。”
萧执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像一座大山压下:“去吧,准备一下,五日之后便出发,朕会将昔日所穿宝甲,所用金枪都赐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多谢父皇。”萧庭安叩首,不再多言,将那檄文放在地上,起身退出大殿。
萧执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望着太子逐渐远去,没有再理那檄文,而是走到常真的尸体旁,蹲下身,从他手中拿下那柄天子剑,剑身上「乾」字龙纹被血浸染,「项」字,却愈发刺目。
“倒是一个忠臣。”他感慨道,“项瞻啊项瞻,你究竟是何等样人,身后能聚集这么多忠志之士?”
他的疑问飘散在大殿内,却无人回应。
“徐隆!”
一直守在殿外的徐隆连忙小跑着进来:“陛下。”
“传兵部、户部、工部三位尚书,往长寿殿议事。”
……
另一边,萧庭安退出正德殿后,并未直接回东宫,而是去了延华宫。
此时,他就站在宫门前,任由晨风吹散衣襟上干涸的血迹。那血是常真的,滚烫时溅在身上,此刻却已冰凉刺骨,就像皇帝最后拍在他肩头的那一下。
“殿下。”一个老太监从门内走出,“皇后请您进去。”
萧庭安深吸了口气,冲着老太监微微颔首,随他去了偏殿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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