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几盆精心伺候的月季照旧开着,收音机里准时响起的京剧唱腔也一日未曾间断。
平素刘南在家时,固然细心周到,但她若不在,自然有雇佣的保姆张姨按时上门,负责一日三餐,打扫庭院,将老爷子照料得妥妥帖帖。
几十年风浪闯过,老爷子早已习惯了生活的各种状态,儿女各有前程,他乐得清静,也从不将担忧或挂念轻易表露在脸上。
但孙女婚期将至,他还是给刘震林两口子打了个电话。之后老爷子握着话筒,略一沉吟,手指又拨通了另一个长途号码。那是远在甘肃的二儿子的电话。
二儿子刘震河是甘省某高炮旅的副政委,一家四口都在兰城生活,平时只有老爷子生日或者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一次。
电话接通,传来二儿子那带着西北口音的粗犷嗓音。老爷子简短的告知刘南的婚期二儿子在那边连连应声,又问了几句老爷子的身体。
通话时间不长,临挂断前,老爷子随口问起孙女的近况,电话那头传来二儿子爽朗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笑声:“都好着呢!俩丫头片子,皮实得很!”
放下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棂,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老爷子靠在藤椅里,目光缓缓扫过墙上那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照片上,他和老伴端坐中间,身后站着两个儿子,两家各有两个小女娃,当时都笑得灿烂。
刘家二代本来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算是枝繁叶茂,但女娃十几岁的时候一场重病离世。可到了第三代,老大老二两家,偏偏都生了两个女儿,硬是没能再添一个带把的。
想起刚才二儿子那声“丫头片子”,老爷子心里头说不上是失望,只是一种沉甸甸的、绵延了多年的怅然,像角落里积年的灰尘,拂不去,也懒得再拂。
香火传承这事儿,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偶尔会硌在心上。他倒并非不疼爱那几个孙女,个个都是心头肉,只是这深植于老一辈观念里的那种香火传承的执念并非轻易就能化解。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合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光滑的扶手。院子里,张姨清扫院子的沙沙声传来,更衬得满室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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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那一片承载着家族记忆的寂寥还未散去,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宁静。
刘老爷子依旧微合着眼,并没有立刻去接,手指在藤椅扶手上停顿了片刻,直到铃声又固执地响过几声,他才缓缓坐直身子,伸手拿起了话筒。
“喂?”
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
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颇为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哈哈哈,老哥哥,近来可好啊?”
这声音很熟悉,纵使与罗老焉多年不相往来,但刘铁山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刘铁山眼神微动,语气平淡地说道“哦,志强啊。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我这个赋闲在家的老头了?”
电话那头,罗老焉笑声不减,热络地接过话头:“老哥哥这是哪里话,再忙也不敢忘了您啊。咱们这帮老家伙,可是越来越少了,得多联系联系感情嘛。”
两人在电话里不痛不痒地叙了几句旧,说的无非是些身体如何、天气怎样之类的场面话,但彼此都清楚,这通电话绝不会只是为了闲话家常。
果然,寒暄了几句后,罗老焉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松,“老哥哥啊,说起来惭愧。前几天我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和你家那位孙女婿好像过了两手,结果嘛,嘿嘿,我那小孙子打输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要知道,文浩那小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服过谁。可这次对你那孙女婿却是赞不绝口,那叫一个心服口服,说是真碰上高手了。”
“嗯”,刘老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呢,事情也巧,” 罗老焉的声音依旧笑呵呵的,“文浩的一个师兄,正巧在京,听说了这事。这小子啊,从小就是个武痴,听见有厉害的高手就心痒难耐,想切磋切磋。老哥哥,你看,文浩的师兄说起来也不算外人,让他们小辈再找个机会比划比划,交流交流,怎么样?”
刘铁山握着话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罗志强这番话说得漂亮,把挑衅包裹在“切磋交流”和“小辈玩闹”的外衣下,但他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意味?这既是在向刘家下战书呢。
他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说道“好,你定时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南南她们去深城了,再等几天才能回来。”
“好说好说!”
罗老焉立刻笑呵呵地应承下来,显得十分痛快,“那就等侄孙女回来再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不打扰老哥哥休息了。”
客套两句后,电话被挂断。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刘铁山缓缓将话筒放回机座,苍老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眼神比刚才更加深沉了些。他一辈子没怂过罗老焉,老了也不能丢了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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