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澜没再开口，而是向前迈了一步。
视线越过女孩的肩膀，落在了她的脸上。
女孩的嘴巴微微张着，在昏暗的光线下，两片嘴唇中央的口腔显得空空荡荡的，从中冒出的哭声，仿佛来自某个神秘的未知领域，现在也显得空灵阴森起来。
视线上移，小澜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女孩的眼睛，不见了。
瞳孔的位置，和口腔一样，也只剩下了两个阴森森的黑洞。
小澜怔了大概半分钟，很快便蹲下身，试探起了女孩的鼻息。
她死了。
小澜麻木地站直了身子，张口结舌地望着地面上这具仍在“哭泣”的尸体。
耳边不时传来老鼠不满的叫声，小澜坏了它们的好事，要是自己没有出现，它们可能会很快把这个女孩啃食得只剩下骨架。
小澜背起女孩的尸体，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走去。
她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澜知道，眼睛是三衍的命门，一旦失去了眼睛，三衍就会死，看起来，女孩正是死于摘眼之后的三衍诅咒。
可是在女孩的尸体附近，小澜并没有找到被她摘除的双眼。
被人拿走了？还是被那些老鼠吃掉了？
女孩的口中仍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死人为什么会发出哭声？
小澜每走几步，回头看看，都能看到黑暗中隐藏着星星点点的绿光，那些老鼠在跟踪自己。
不是普通的老鼠。
小澜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刚才的男孩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他派出老鼠跟在自己身边，只要这边有响动，想必他一定会出现，当然了，他的目的也不必猜，既是为了自己，又是为了三衍的眼睛。
这么说，那个男孩想要通过自己，找到三衍聚落。
在小澜还是夏花的时候，她偷偷打听过许多和其他家有关的事，三衍神秘、体弱、短寿，天赐的祝福自带诅咒，她们美丽而脆弱，是不堪一击的种族。
自己不能让刚才那个男孩找到三衍。
小澜忽然站定。
不能再找了。
几分钟之后，小澜回到了之前关押自己的地方，她把女孩的尸体放在地面上，打开灯，关上门，把闪烁的老鼠眼睛全都隔在了门外。
小澜现在的视力太差了，借着灯光，她重新观察起了女孩的尸体。
脖颈后面似乎有一大片淤青，这个兴许是那个男孩造成的，除此以外，身上应该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了。
小澜轻轻托起女孩的手。
手指上，沾满了鲜血。
果然是她自己挖出了自己的眼睛吗。
再没有其他发现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她想试着打开女孩的喉咙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在哭，但是尸僵已经开始，小澜担心会伤害到女孩的尸身，不敢用力掰，只能暂时作罢。
她坐在紧挨着女孩的地方，叹着气，看着窗外。
她本打算在这里守一整夜。
然而很快，浓烈的睡意就袭了过来，小澜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她刚想起身跑两步，右手还没离开女孩的手臂，小澜眼前一黑，几乎晕倒一般地睡着了。
紧跟着，耳边的哭声瞬间变得更加凄冷，像是有人把音量调大了一些似的，小澜感觉那哭声紧贴着自己，简直……简直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的。
突然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头顶的位置传来。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哭声更加凄厉了，夹杂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语，即便听不清，小澜也能感觉到这哭声中饱含着绝望和委屈。
“你再不情愿，也只能如此，”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严厉了些，“思若，是你一时疏忽，让罪人得以逃脱，导致我们一族必须要大迁，这份还眼的责任，也需得由你来承担才行。”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带动着向前扑去，自己抱住了应该是男人大腿的位置，跪在地上，哭着哀求。
男人叹息着。
“想想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弟弟。”
霎那间，哭声停下来了，小澜的身体也变得僵直。
“家被发现，她们都会死。”
自己的手从男人的腿上一点点滑落，细弱的手腕撑在地面上，颤抖摇晃着，像是随时会倒下。
摆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道选择题。
她愣了好久好久，然后，她猛地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在哭声中，小澜孤注一掷地狠狠推了一下地面，站得笔直。
在哭声中，小澜抬起双手，伸向自己的双眼。
在哭声中，钻心的痛像是燃烧弹一样在自己的眼眶中炸开。
哭声戛然而止。
小澜喘息着，弹簧般从地上坐了起来，差点撞到面前的人。
“哎呦喂，干嘛，一惊一乍的，”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那个男孩，“做噩梦了？”
小澜惊魂未定，她瞪大眼睛看着男孩，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根本瞪不大，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谁。
“你……”
小澜想起了什么，匆忙扭过头，女孩的尸体仍静静地倒在自己右手边，只不过没有了哭声。
“你放心，我对尸体不感兴趣，”男孩注意到了小澜的防备，戏谑道，“我只对活人感兴趣。”
小澜抹掉额头上的汗，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敌意，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嘛……”男孩拖长了尾音，显然是在编，“我刚好从屋外路过，听见你叫得像杀猪一样，就进来看看热闹……没想到你只是做噩梦啊，没劲。”
“我在叫？”
“叫得可响了，”男孩危言耸听起来，“我几百米以外都听见了。”
“那我有做什么吗？”
“做什么……”男孩回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进来的时候，你正在抠自己的下巴。”
小澜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安地跃动了一下。
“抠下巴？”
“对，”男孩用自己的手按住下颚，表演了起来，“就这样，像要把你自己的下巴卸下来一样……你梦见什么了啊？”
小澜摇了摇头，“我忘了。”
说着，小澜把目光落在了女孩的尸体上。
“她可不是我杀的啊，”男孩赶紧澄清，“你也看到了，她是没了眼睛才会死的，四舍五入，她是被你们自家人害死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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