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河清澈见底。
然而越是清澈，就越是能看清河底有什么——
一具具白骨层层叠叠地铺陈开，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宋翎沉默地站在河边。
她不说话，松墨也就跟着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漫长的死寂过后，河底的白骨突然动了起来。他们井然有序地从河底爬出，如军队一般，开始往宋翎他们来时的方向进发。
“这是到了反攻的时候。”松墨解释道：“白骨是那些葬身于迷途河的修士，但他们此刻应该是听令于某个妖主。”
宋翎回头看他，笑了笑，问：“你猜我过来干什么的？”
松墨一愣。
只听得宋翎继续说道：“肉身凝练就差最后一道关卡了，可不管我怎么渡入灵力，肉身都无法成形。”
原因在哪儿，宋翎不得而知。
仔细想过了几天后，宋翎意识到，肉身的这个问题恐怕还得在万兽渊的中枢里找到答案。而等她真正靠近迷途河时，识海中那具不成形的肉身居然开始了转化。
一个十分诡异的念头爬上了宋翎的心头。
如果不是这会儿界外之地无法出入，她很想把莲痕拉出来，与其共赴迷途河底对峙。可惜界外之地不知为何封锁，这件事暂时是办不成了。
“秘密就在迷途河底。”宋翎说。
“那我下去。”松墨望了河底一眼，说：“寻常修士或妖兽想要越过迷途河是不可能的，河水看似潺潺，实则湍急，且会在一瞬间带走蹚河者的灵力或妖力。”
成群的白骨就是这么来的。
若说松墨有什么不同……
倒也不是。
松墨敢下去，是因为他知道以他的修为之深，起码可以在迷途河里停留些时候，从而帮助宋翎找到秘密。
“不，我去。”宋翎按住了松墨的手。
“你怎么能去？”松墨不同意，拧着眉头说：“这迷途河看着很浅，实际上却深不见底，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去。”
“松墨。”宋翎捏了把松墨的脸颊，柔声道：“我必须要亲自下去，这是我自己的事，由你代劳的话，或许我一辈子也找不出真相。”
“你要什么真相呢？”松墨问。
这回倒是轮到宋翎怔忡了。
她要的是什么真相？
大概是天道的真相吧。
天道看似排斥妖兽，给予了妖兽生生世世的残酷轮回，让妖兽同类相食，可妖兽的力量却是所有种族中最强大的。
难道这不是一种悖论吗？
就算因为她这个紫薇命盘的变数出现，天道病了，无法直接出手抹去妖兽的存在，就算天道不得不倚仗林子归这样的人来完成自己的计划，宋翎也觉得这里面另藏了玄机。
而这玄机，大概就是宋翎唯一的生路。
哐当哐当的白骨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金戈相交，擂鼓震天，应该是那边的战场已经点燃了战火。光从声音上听，道门的修士应该是占了上风。
“我直觉秘密在河底，也知道必须我亲自过去。”宋翎安抚着松墨，说：“你就在这留，你就留在这里，倘若我真有什么意外，你还能与我互换一个位置，到时候你再逃出升天，不是吗？”
听到这话，松墨总算是松了口。
他目送宋翎走向河边，在宋翎下水之后，盘腿坐了下来。
宋翎这边一踏入迷途河，眼前的潺潺溪流就瞬间变成了滔天的巨浪，几下就把她掀翻到了水底。狂乱的涡流卷着宋翎不断向下，在带走宋翎体温的同时，也带走了她的灵力。
没有肉身的宋翎只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意识略微涣散地沉了底。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宋翎也没有喊出松墨的名字。
她在等。
果然……
就在河水颜色变换了三次之后，一双手突然从浑浊的河水中伸下来，拉住了随波逐流的宋翎。
“界外之地是你搞的鬼。”宋翎脸色苍白地看着莲痕说。
她的声音冷静又肯定。
披散着长发的莲痕垂眸望向宋翎，眼底没有半分情感，声音更是冷到了极致：“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下来？”
“因为我想要亲眼看到。”宋翎回答。
莲痕转眸拂袖，四周的河水便纷纷退开，给莲痕留出了一块空地。
“那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一些，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杀你。”莲痕的袖间抖落出了一个金色的半人高丹炉。
丹炉底下有天青色冷焰。
在丹炉内旋转的，不是别的，正是宋翎原本想要留给自己的肉身。
放莲痕在界外之地是宋翎的失算。
当然，她也是完全没想到，珑羽和阖玉两位加起来都玩不过莲痕，反叫莲痕拿到了界外之地的控制权，不声不响地挖了个大坑。
“你不会杀我。”宋翎肯定地说：“起码现在不会。肉身你虽然偷走了，可凝练还得倚仗我，不是吗？”
“你以为我不会？”莲痕反问。
宋翎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不然你不会把我骗下来。”
如果莲痕当真不再需要宋翎，这会儿的宋翎就已经是个尸体了。莲痕之所以处心积虑地将宋翎骗下来，无非就是想要让宋翎处于不利位置，从而拿捏她。
“到底是我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莲痕眉梢带笑，缓缓说道：“这九九八十一难，到了最后一难，的确得靠你来解。”
光是听这一席话，宋翎几乎要以为此前的一切都是莲痕的计谋。
可她知道莲痕办不到。
所以……
宋翎转眸看了一圈周围。
迷途河水像是被无形的墙给堵在了外面，墙是莲痕施展出来的术法不错，但莲痕的本事当真可以操纵迷途河吗？
这可是连松墨都要无比忌惮的东西。
“别看了，我不会让你找到破绽的。”莲痕虚空坐下，翻手给丹炉注入妖力的同时，继续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将凝练肉身的后一步走完，要么死。”
丹炉发出了嗡嗡嗡的声响。
透过丹炉镂空的孔洞，宋翎可以看到那一团肉正在朝她不想看到的方向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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