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亲自为朱劭布菜,一边温声道:“老爷尝尝这鹿筋,是庄子上新送来的,炖了足足六个时辰。”又转头对清辞笑道,“你们南边饮食清淡,怕是不惯北地的厚重。若是吃不惯,尽管说,让厨房单做。”
清辞正要答话,朱廷璋却插嘴道:“母亲多虑了。三嫂既然嫁到咱们家,自然得入乡随俗。难不成还要咱们全家迁就她的口味?”他夹起一块肥厚的红烧肉,故意嚼得很大声,“要我说,这北地的菜才实在,养人。那些南边清汤寡水的,吃了没力气。”
张氏掩嘴笑:“二爷这话说的。三弟妹是精细人,跟咱们这些糙人不一样。”
夫妻俩一唱一和。
清辞放下筷子,拿起细白瓷汤匙,舀了一小勺面前的清汤燕窝,缓缓送入口中。她动作优雅,咀嚼无声,待咽下后,才抬眼看向朱廷璋,声音平和:
“二弟所言极是,饮食确需因地制宜。北地寒燥,多用温补厚味以御寒固本;南地湿热,则以清淡甘平为宜,防生内火。此为养生之道,并无高下之分。”她顿了顿,微微一笑,“不过说到力气——我朝太祖皇帝起于凤阳,开国诸将多江淮子弟,饮食亦以南味为主。可见力气一事,不在饮食厚重,而在心志体魄。”
她引太祖典故,既驳了朱廷璋“南食无力”的谬论,又将话题抬到开国气象的高度,轻巧化解了这场饮食刁难。
朱廷璋被噎得说不出话,张氏也讪讪闭嘴。
朱劭忽然看了清辞一眼,目光中多了丝审视。
李氏笑容不变,亲自盛了碗羊背皮羹放到清辞面前:“尝尝这个,府里厨子的拿手菜。”
清辞道谢接过,刚要用汤匙,李氏又道:“这羹要趁热喝,用勺子反倒凉得快。咱们北地人家,喝汤都是直接捧碗的。”
此言一出,朱静仪怯怯地捧起自己面前的汤碗,朱廷璋夫妇也照做。连朱劭都直接端起了碗。
所有目光都落在清辞身上。
捧碗喝汤,在勋贵之家并非失礼,但多是男子或极亲近的家宴才如此。李氏这是要逼清辞在“守南礼”和“从北俗”间做选择——若捧碗,略显粗豪,与她之前塑造的“知礼”形象不符;若不捧,便是当着公婆的面违逆“母亲好意”,更是不孝。
朱廷琰手指微动,正要开口,桌下,清辞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
只见清辞从容放下汤匙,双手捧起那青瓷小碗,碗沿贴着唇,小口啜饮。她颈项微仰,姿态依旧优雅,并无半分粗鲁。饮了两口,她放下碗,用帕子轻拭嘴角,才温声道:“母亲说得是,这般喝法,羹汤的鲜暖确能保全。多谢母亲指点。”
她不仅做了,还做得从容好看,更把“捧碗”说成李氏的“指点”,既全了礼数,又给了对方面子。
李氏眼中闪过意外,终于真正打量起这个看似温顺的儿媳。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席间,李氏与张氏不时提起京中各家逸事,哪位郡主新得了御赐宝冠,哪家侯府嫁女排场多大,言语间总将话题引向“门第”、“排场”,暗指清辞出身不足。清辞大多含笑听着,偶尔接一两句,却总能引经据典,将话题带到诗文、医药或各地风物上去,显出广博见识,反衬对方话题浅薄。
朱廷璋几次想插话刁难,都被朱廷琰以咳嗽或轻飘飘一句话挡回。而朱劭自始至终甚少言语,只默默用饭,目光却像尺子,丈量着席间每个人的言行。
三、茶汤试心
撤去席面,换上香茶点心。
李氏端着一盏雨前龙井,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下月安远侯府老太君七十大寿,帖子早就送来了。咱们府上也得备礼。”她看向清辞,笑意盈盈,“清辞,你既掌了兰院,这些往来应酬也该学着。这次备礼,不如就交给你来办?也让我瞧瞧你的心思。”
来了。清辞心中明了,这才是今晚真正的考题。
张氏立刻附和:“母亲这主意好。三弟妹心思巧,定能备出别致的礼来。”
朱廷璋嗤笑:“安远侯府什么门第?来往的都是顶尖人家。备礼可得慎重,别拿那些南边小家子气的玩意儿,平白让人笑话。”
朱静仪低着头,手指绞着帕子。
朱廷琰指尖在茶杯上轻轻一点,正要开口,清辞已温声道:“母亲信任,儿媳自当尽力。只是初来乍到,对京中各家喜好、往来惯例尚不熟悉,可否请母亲派个经年的嬷嬷从旁提点?至于礼单……”她略作沉吟,“听闻安远侯老太君礼佛,早年随侯爷驻守北疆时落下寒腿旧疾。儿媳想着,可否备一串上好的沉香佛珠,再配一套我亲自调配的温经活络药枕与药浴方?礼不在贵重,而在贴心。”
她答得不疾不徐,既接了任务,又巧妙要求“帮手”,避免被做手脚。所提寿礼,既投其所好(礼佛),又显实用关怀(治旧疾),更点明“亲自调配”,展现价值。
李氏眸光微闪:“佛珠、药枕……倒是别致。只是安远侯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这药枕药方,可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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