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一日重过一日,贾府内的梧桐叶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长,如同绝望的手指。
元春的病势已到了连宫中太医都委婉暗示“预备后事”的地步,这消息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让本就死气沉沉的府邸更添了几分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
连最底层的粗使婆子都隐约感觉到,这天,怕是要变了。
怡红院里,气氛也比往日更显凝滞。
宝玉自那夜与黛玉盟誓后,虽依旧不喜八股文章,但待在书房的时候明显多了起来,常对着些史书地理发呆,眉宇间那份属于少年的无忧无虑几乎消失殆尽。
袭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不敢深劝,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将忧虑藏在心底。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仿佛酝酿着一场冬雪。
晴雯刚指点小丫头们将过冬的厚衣裳拿出来晾晒吹风,就见小丫鬟篆儿进来回道:“晴雯姐姐,叶妈妈来了,说是给姐姐送前儿吩咐她找的绣样样子。”
晴雯心下明了,面上不动声色:“让她进来吧。”又对麝月道,“你去小厨房看看给二爷炖的冰糖雪梨可好了,这里我看着。”
麝月不疑有他,应声去了。
片刻,叶妈妈提着个家常的布包袱走了进来。
她如今是雯绣坊名义上的管事妈妈之一,时常进出府邸送些绣品或样子,倒也不惹人注意。
只是今日,她眉宇间比往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给姑娘请安。”叶妈妈行了礼,将包袱放在桌上,声音如常,“这是姑娘要的南边新来的花样,还有些零碎丝线,请姑娘过目。”
晴雯接过包袱,入手便觉比预想的沉些。
她打开一看,最上面确实是些精美的绣样和几绞丝线,下面却压着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木质扁盒,以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有劳妈妈了。”晴雯迅速将木盒和信收入袖中,语气平静,“坊里近日可还安稳?”
叶妈妈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回姑娘,按您的吩咐,第一批粮食和药材已经分批运到城西那处废置的皮货仓库了。粮食主要是耐储存的糙米、粟米和豆子,共约两百石;药材多是治疗风寒外伤、止血消炎的寻常药材,数量充足,也备了些参须等不太惹眼的补益之物。韩管事特意叮嘱,说如今北边流民渐多,京畿粮价已开始波动,让姑娘心里有数。”
晴雯心中一凛,韩铮出身军旅,对这类消息最为敏感,他的判断往往比市井流言更准。“仓库可稳妥?”她问。
“姑娘放心,那仓库位置偏僻。看守的是韩管事找的可靠人,口风极严。伙计们也轮流盯着。”
叶妈妈回道,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悄无声息地塞到晴雯手里,“这是您上回让兑换的,韩管事说如今金价也在悄涨,让您斟酌。”
晴雯捏了捏布包,里面是几锭小巧的、冰凉的金子。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包银子(她大部分体己已陆续让叶妈妈带出府交给韩铮保管)和一封新的指令交给叶妈妈:“这些银子继续收粮收药,不必精贵,只要扎实耐放。动作要快,但要分散,别惹眼。另外,再兑些这样的小金锭,都交给韩铮统一保管,存放地点务必隐秘,他知道该怎么做。”
她顿了顿,语气格外郑重,“妈妈,如今这光景,您也看到了。风声越来越紧,您自己也该早做打算。若有积攒,不妨也悄悄置办些实在东西,或者。。。在稳妥之处买个小小的田庄、铺面。万一。。。万一有什么,也有个退步的余地。”
叶妈妈闻言,眼眶微微发热。
她没想到晴雯在这种时候还能惦记着她这个下人。
她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老奴知道了,多谢姑娘提点!姑娘放心,外面的事,我和韩管事必定办得妥妥帖帖,绝不给姑娘添乱!”
“妈妈办事,我自然放心。”晴雯握了握叶妈妈粗糙的手,“只是您也要保重,非常时期,一切小心。”
送走叶妈妈,晴雯立刻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值宿房,关好门,才拿出那封信。
信是韩铮笔迹,言简意赅,除了确认物资储备进度,还提到边关虽暂无大战,但小摩擦不断,朝廷粮饷转运似乎有些迟滞,军中已有怨言。
他推断,若宫中真有巨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局势必乱。
最后再次保证,所有金帛物资及账册都已分处妥善藏匿,非姑娘亲至或持特定信物,绝不动用。
(韩铮到底是军中出来的,嗅觉敏锐。)晴雯将信就着烛火烧掉,看着灰烬落下,心中稍安。有这样一个得力又忠心的外援,她的计划才能推进。
她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是整齐排列的二十枚小巧的金锭,皆不过三五钱重,成色不一,正是她要求的便于花用又不显眼的式样。
她没有将这些金子留在身边,只取了两枚藏在身上最贴身的内袋里,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其余的她仔细包好,准备下次叶妈妈来时再让她带出去。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贾府这个即将倾覆的篮子。
她环顾这间住了多年的小屋,值钱又不显眼的小物件,早已陆续让叶妈妈带了出去。
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些日常必需的衣物和些许散碎铜钱。
她必须轻装简从,随时准备离开。
傍晚时分,袭人召集大丫鬟们商量宝玉冬日里的大衣裳和熏香用度。
麝月一边记录,一边忍不住抱怨:“如今连咱们房里的份例都减了又减,领来的银霜炭,烟大不说,还不及往年一半数量。这冬天可怎么过?”
秋纹也嘟囔道:“可不是么!听说大厨房连买新鲜鹿肉、黄羊的钱都支不出了,往年这时候早该预备上了。”
袭人叹了口气,打断她们:“都少说两句吧!如今府里艰难,大家多担待些。二爷的用度紧着点,咱们自己再省俭些,总能过去的。”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一只分量不轻的银镯,那是她多年的积蓄打造成的,如今看来,也得早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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