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书瑜掀帘入帐时,帐外的朔风正卷着雪沫子抽打帆布,发出“噼啪”的脆响。
赵大狗捧着个粗陶砂罐迎上来,野鸡汤的醇厚香气混着松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罐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可他望着那浮着金黄油花的汤面,只觉得喉咙发紧。
“什长,这野鸡可真肥啊!”赵大狗把馕饼掰成小块往碗里放,粗粝的手指沾着面粉,“我还加了点枸杞,您暖暖身子。”
费书瑜没应声,径直坐到毡垫上。
帐内的牛油灯芯爆出个灯花,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的像团拧巴的乱麻。
他闭上眼,今日大帐里的情形便如走马灯般转起来——将爷案头的青铜镇纸泛着冷光,王中军捻着胡须时眼底的算计,随着回忆的深入,费书瑜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懊悔也越来越强烈。
帐内突然死寂的空气,连炭火噼啪声都像是被冻住了。
“唉!”他猛地捶了下大腿,陶碗里的鸡汤晃出半盏。当时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
话一出口,就像拉满的弓弦,再没回头的余地。
还是自己见识太浅薄啊!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现在可好,把自己逼到了绝境,真是骑虎难下啊!
然而,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也无济于事。
费书瑜明白,天下没有后悔药,现在就是硬着头皮自己也得走下去。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的诱惑实在太大,让人难以抗拒。
“罢了罢了!”费书瑜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失误。
“赵大狗!”他扬声喊道,“去把贵哥儿和杨道庆叫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帐帘再次掀开时,带进股寒气。贵哥儿一身短打,腰间还别着把匕首,显然是刚在帐外练完刀;
杨道庆则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胖袄,脚步轻得像猫,进门时还不忘在门口跺了跺沾雪的靴底。
“什长唤我二人,可是为了白日大帐的事?”杨道庆刚坐下就开口,眼睛亮得惊人。
费书瑜没直接回答,反而端起鸡汤一饮而尽。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
他盯着帐中跳动的灯火,声音压得极低:“贵哥儿、道庆,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只可出我口,入你们耳,万不可令第四人知。”
杨道庆听后,忙站起身,走到帐门,打开了,往外看罢,回来说道:“外边没人,什长您说吧。”
费书瑜心道:“杨道庆心还挺细啊!”
他盯着帐中跳动的灯火,声音压得极低:“今日我在将爷面前立了军令状——五日内找到沙计、猛可什力的老营,否则提头来见。”
贵哥儿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杨道庆则瞳孔骤缩,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费书瑜又道:“我还保举道庆你署理夜不收副管队,贵哥儿你做掌旗官。”
费书瑜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两个人的神情变化。
当他提到自己在将爷和王中军面前保举杨道庆、贵哥儿署理夜不收副管队和掌旗官时,贵哥儿的反应还算正常,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件事。
杨道庆的表现却完全不同。
他仰头时,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双膝跪地,对着费书瑜行了一个大。
哽咽着道:“道庆必当肝脑涂地,以报答什长的提携之恩!”
费书瑜见状,连忙伸手将杨道庆扶了起来,安慰道:“道庆,快快起来,不必如此大礼。”
他自然明白杨道庆此刻的激动心情。
要知道,夜不收副管队这个职位,位比家丁管队,实际权力上更有过而无不及。
而杨道庆原本不过是个亲随家丁,仅仅是个伍长而已,如今一下子连升三级,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待杨道庆起来,才诚恳地问道:“道庆、贵哥儿可有良策教我?”
虽然是向杨道庆和贵哥儿两人问策,但眼睛却是朝杨道庆望去。
贵哥儿勇则勇也,但毕竟年纪尚小,阅历和见识都相对浅薄。
相比之下,杨道庆在这几个月的接触中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展现出了相当的谋略和智慧。
杨道庆在一旁沉默思考片刻,才缓声道:“什长,您既然得到了将爷的全力支持,那么此事就大有可为!”
说完这句话后,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然后才继续道:“沙计和猛可什力这两部套虏的老营虽然隐藏得很严密。
但他们既然在墙内留下了两千骑而没有全部撤回大漠,那必有所谋!
既有所谋,那其部众老营绝不会遁入大漠深处。”
杨道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将它们摆成一个三角形。
他指着单独的一个茶碗说道:“这个就是我们的大军所在之处。”
接着,他又指向西边剩下的两只茶碗,解释道:“沙计和猛可什力这两部套虏距离我们的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三百里。
不然墙内的那两千骑一旦遭到我们围剿就算他们都是轻骑也来不及救援。”
随后手指在西面靠近套中的一大片沙洲泽地停下,这里有水有草,既可以藏匿部众士兵,又方便相互接应!
费书瑜听着杨道庆的分析,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他觉得杨道庆说得非常有道理,对局势的判断也十分准确。
定边北面与东面皆为毛乌素沙漠,虽有无定河穿行其间形成诸多绿洲,然规模皆不大,难以藏大军。
唯西面靠近套中,戈壁上地下水脉丰沛,唐宋时此处尚为绵延数百里之大型天然淡水湖泊。
近百年来,随气温升高,水位下降,形成诸多水草丰茂之沙洲泽地!实宜藏兵!
贵哥儿却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之河道:“然此数百里戈壁,能藏兵之沙洲泽地,少说也有十来个。
我等仅数十人,尚需避套虏游骑,五日之期,恐跑断腿亦难以查尽。”
这话让杨道庆也不免陷入了沉思!
帐内一时又静了下来,只有风刮过帐顶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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