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方找去里正家里,手舞足蹈把吴春在山上死里逃生的经历,又给讲了一遍。
把年逾花甲的里正听得两眼圆瞪,其间再三打断,确认钱方没开玩笑。
听罢,他便沉默了。
在钱方等得不耐烦,正欲开口催促时,木雕似的呆坐良久的老人转动眼珠,攫住后生满屋子乱晃的身影。
平静道:“这事我晓得了,你回去让吴春好生睡上一觉,睡醒后,来我这里坐会儿,说会儿话。”
“不是,要是那熊罴跑下来伤人,怎么办?”钱方着急跺脚。
里正两眼一翻,斜了他一眼,兀自嘬了口茶汤。
“你亲眼见过了不曾?”
钱方哑然,直愣愣摇头。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吴春跌着脑袋,花了眼?”
一缕白气自里正搁下的茶碗钻出,袅袅婷婷,化入虚空。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清溪村的里正,父老乡亲都知我根底,不弄清楚真假,就这么把消息散播出去,无端引人恐慌。万一弄巧成拙,反是祸事。”
里正坐处靠窗,抬头可见外面雪景,钱方来时,他已看了大半日。
煮茶赏雪的兴致差不多消磨尽了,此刻隐约觉出点浮躁,他不耐烦地揉揉干胀的眼睛。
“去吧,按我说的做,管好自己的嘴,别乱说话。”
里正说的不错,他才是能替清溪村百姓做主的人,当了二三十年里正,从未害过大家。
钱方不敢再质疑,乖乖替里正给吴春传了话。
里正让吴春休息好再过去,不过是句客气话,再说,事关全村男女老少的安危,吴春便是闭上眼也睡不着。
匆匆拿药酒按擦过背后、腿上的淤青,换了身干净棉袍就出了门。
去找里正。
齐彯原想跟过去,被钱方拦住。
“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事情弄清楚前,里正他老人家不许我们走漏风声,时候不早,该吃晡食了,咱们还是各回各家等消息。”
钱方说完,拍了拍齐彯肩头,长长吐出口浊气,独自往家走去。
踩着落日斜晖,回到自家院子前,正遇上刚从院门走出的邻舍葛木匠。
“葛叔。用过晡食不曾,夜里还要赶活儿吗?”
“刚吃过。”见是钱方,葛木匠笑着打了声招呼,“镇上酒楼找我修缮,紧着腊月头上开张,我夜里赶过去不耽误明早动工。”
钱方差点儿就要把山上来了熊罴的事脱口相告,碍于里正的叮嘱在先,只能拐弯抹角地劝说葛木匠。
“那家里就剩细妹一人,她夜里又要害怕得睡不着觉了,要不,您明早再走?”
葛木匠把手里装满工具的木箱拎到钱方面前,嘿嘿笑着,“不瞒你说,今晚我过去就不回来了,这几日就在那里住到完工,早走晚走都一样,细妹过完年就十七了,早不是咋咋唬唬的小女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这几日,家里还要拜托你多照看,等叔回来,请你吃酒。”
葛木匠拉开木箱上的扁带,甩上肩头,冲钱方摆摆手,便径自踏雪走向通往闻钟镇的小道。
钱方欲言又止,眼睁睁看葛木匠走远,赶在日落余光消散前拉开自家院门。
“哐当”一声,隔壁院子传来木门开阖声,接着便听碗碟碰撞刮擦声蜿蜒至院中。
钱方归家的脚步一滞,旋即转去院子间壁,两手搭在墙沿,勉强探出双眼。
果见院中井边,茜红棉袍正弯腰汲水。
“哟,洗碗呢……”
葛细妹被墙头冷不丁冒出的人声惊得顿住,但很快认出声音的主人,且当作没听闻一般。
继续收回井绳,将水桶提到一旁。
“那什么,葛叔出门前交代我帮忙照看,你要一个人害怕,就大点声喊我,我去前面请顾婶来陪你。”
葛细妹手里不停,很快将碗洗净,转身便见东墙冒出半截脑袋,没好气地哼了声。
“有什么好怕的,眼下入冬,蟾蜍都钻到土里去了,你寻不见,拿什么来吓唬人!”
“蟾蜍……什么蟾蜍?”钱方怔住。
葛细妹不答,迅速给洗完的碗碟过了遍水,便又走回屋里关上门。
“挂”在墙头的钱方自觉没趣,悻悻然松开紧扒墙头的手,落地瞬间忽然想明白葛细妹方才的话。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候他才十岁出头,葛细妹还是个垂髫稚子。
两家挨得近,他跟差不多年纪的小儿一般淘气,在他眼里年纪小的葛细妹胆小怕事,逗弄她玩很有意思。
夏日雨后清凉,院子里到处都有大小深浅的水洼。
这时,蟾蜍们活泼乱蹦无处不往,更有甚者,直往人脚上撞。
隔壁时常传来小女娘惊吓的呼喊声,钱方留心观察一阵,发现不知为何,葛细妹特别害怕这些不速之客。
此后,各种坏主意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今儿把自家院里的蟾蜍抓起来,等隔壁的小女娘蹲在地里摘菜,他便悄悄把一篮蟾蜍倒去她脚下,把人吓得大哭,自己在旁拍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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