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老百姓,有一个特点:胆子小,但记性好。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心里都有一本账,只是平时不敢说。
星火营公审胡家家丁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扔进死水潭,涟漪一圈圈荡开。开始只是在山脚下几个村子悄悄传,后来连三十里外的庄子都知道了。
传话的版本五花八门。最夸张的说法是:“星火营的李将军开了阎王殿,把胡家的恶鬼都审了一遍,该下油锅的下油锅,该剁手的剁手!”稍微靠谱点的版本是:“那伙山里的好汉真讲道理,让苦主说话,按罪判刑,比县太爷还公道!”
不管哪个版本,核心意思都一样:这伙“山贼”,跟别的山贼不一样。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些最苦的人。
公审后的第三天清晨,山寨哨兵在山口发现了两袋杂粮,用破麻袋装着,上面压了块石头,石头上用炭写了两个字:“谢恩”。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显然怕被认出来。
“谁送的?”孙寡妇检查粮袋,里面除了粮食,居然还有一小包盐,约莫半斤重。
王五蹲下来看了看脚印:“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腿脚不好,拄拐。应该是……张老汉和他孙子。”
李根柱看着那包盐。在陕北,盐比粮金贵。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了几斤盐,这半斤,可能是那户人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收下吧。”他说,“记在账上,以后有机会还。”
这只是开始。
越来越多人开始用各种方式表达善意。有的偷偷把自家种的菜放在山口,有的托上山砍柴的亲戚捎句话,还有几个村子的老人,居然联名写了封信——不是状子,是“陈情书”。
信是陈文远念给大家听的,老人们的口吻卑微又恳切:
“……北山父老泣血顿首:胡氏肆虐,官府不管,民不聊生。幸有义军替天行道,我等小民感念涕零。今闻官兵将至,惶惶不可终日。若义军不弃,愿供粮草,只求护得一方平安……”
念完信,议事厅里一片寂静。
孙寡妇第一个炸了:“这是要咱们当保镖?咱们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陈元却激动得脸发红:“队长!此乃民心所向啊!古之王者,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什么天下!”孙寡妇打断,“咱们就这点人,还要分兵去护着那些村子?官兵一来,全得完蛋!”
王五闷声道:“孙队长说得对。但要是咱们不管,那些村子肯定被胡家报复——公审的事,胡里长肯定记恨。”
李根柱一直没说话。他走到山寨最高的了望台,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村落。
民心这东西,像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现在水开始往他们这边流了,可问题是——他们这条“船”,能不能载得动?
下山侦察的马六带回更详细的消息:附近七个村子,有三个明确表示“只要星火营保护,愿意出粮”;两个态度暧昧;还有两个村子的保长是胡家亲戚,正组织“护村队”,扬言要配合官兵剿匪。
“而且,”马六补充,“胡里长从府城请的边军,已经到县城了。领头的钱千总放出话来:一个月内,踏平北山。”
时间紧迫,必须做决定了。
当晚的议事会开到半夜。争论的焦点是:要不要接收那些村子的“投靠”?
孙寡妇坚持:“不能要!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带上这些累赘,死得更快!”
陈元反驳:“若无民众支持,咱们便是无根之木,无水之鱼。昔年刘玄德……”
“别提古人!”孙寡妇拍桌子,“就说现在!咱们粮食够吃三个月,加上那些村子,够吃一个月!官兵围山怎么办?饿死?”
周木匠难得开口:“其实……可以折中。咱们不派人驻守,但承诺:若胡家或官兵欺压他们,咱们可以帮忙。他们呢,也不用给太多粮,按收成交一点,就当……就当‘保护费’。”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看向李根柱。
保护费。这三个字很刺耳,但很现实。黑山虎收保护费,是抢;他们收,是什么?
李根柱终于说话了:“不能叫保护费。叫……‘联防粮’。咱们和他们,是互相保护。他们给粮,咱们出人;官兵来了,咱们帮忙;咱们缺粮,他们接济。不是上下,是左右。”
他顿了顿:“但有一条——绝不强征。愿意的来,不愿意的绝不勉强。交了粮的村子,咱们立字据,将来若有余力,按利返还。”
这个方案,勉强被接受了。
第二天,王五带着几个能说会道的队员下山,去那三个愿意“联防”的村子谈判。条件开得很实在:每户按收成交一成粮,富户多交,贫户少交,赤贫户免交。星火营承诺:一、保护他们不受胡家欺压;二、官兵来犯时协助撤离或抵抗;三、将来若星火营成事,减租减赋。
村民的反应出乎意料地积极。
“一成?胡家收租要五成,加上杂税都快七成了!”
“真能护着咱们?”
“公审你们不是看了吗?那伙人说话算话!”
三个村子当场签了“联防契”——虽然大多数村民不识字,但都按了手印。
消息传回山寨时,李根柱正在看陈元拟定的《联防章程》。他放下章程,走到寨墙边,望着山下。
七个村子,三个站在了他们这边。
民心,开始向背了。
虽然还很微弱,虽然可能反复,但至少,有了开始。
而此刻,县城里,钱千总正看着北山的地图,对胡里长冷笑:“一群泥腿子,也学人家收保护费?等老子的大炮一到,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王法!”
风暴,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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