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仍站在原地，怀里紧抱着那方量子快递箱，像抱着一个不该存在的秘密——不是因为它沉重，而是太轻了，轻得仿佛没有质量，却压得他脊椎发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金属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这箱子本不该存在，就像他也不该站在这里。可偏偏，他们都在。
四周空气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抽空，超市的地板开始瓦解——不是坍塌，也不是破裂，而是从分子层面层层剥离，一粒一粒化作微尘，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虚空中。瓷砖、水泥、钢筋，甚至连埋藏于地底的数据线缆，都如同时间倒流般，退回到未生成的原始状态。他听见那种声音：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沙沙”声，像是老式录像带快进时卡顿的杂音，又像是记忆正被强行抹除。
他低头看向脚边一块碎裂的瓷砖，上面还残留着超市促销标签的胶印，“买二送一”，字迹模糊，正一点点褪色，如同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在被重新定义。货架歪斜着漂浮起来，商品纷纷坠落。牛奶盒在半空爆开，乳白色的液体尚未洒出，便已碎成无数闪烁的像素点，四散飞溅，宛如一场静默的星雨。
头顶的灯熄灭了。不是断电，不是短路，是光本身被剥离。那些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光源，像是被看不见的手一根根拔起，扭曲成细长的光丝，缠绕着钻入地面蔓延开来的裂缝里。黑暗并非降临，而是从内部生长而出，吞噬一切可触可感的真实。林川眨了眨眼，瞳孔剧烈收缩，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幽暗，却发现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见了——不是藏进了角落，而是根本未曾投下。
他右臂上的纹身还在闪，红一下，蓝一下，像一颗濒临停跳的心脏。那是“反规则”封印的最后余晖。三年来，它不仅锁住了那个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法则漏洞，也锁住了林川的情绪、记忆与痛觉。而现在，封印正在崩解。血从纹身边缘渗出，沿着小臂蜿蜒而下，在手肘处汇聚成滴，落在地上却毫无声响——那滴血刚一接触空气，就碎成了点点荧光，如同被世界拒绝的数据残片。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干涩得像是从锈铁管里挤出来的，“老子每次受伤都没人报销医药费，这次还得自己撕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条形码状的纹身早已与皮肤融为一体，墨迹深入真皮，甚至随着肌肉的收缩微微起伏。他知道，这东西贴了太久，久到他已经分不清它是外来的烙印，还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半夜惊醒，他会下意识去摸它，确认它还在跳动——就像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抓住纹身的一角，指节发白，猛地一扯——
皮肉撕裂的声音沉闷而清晰。鲜血喷涌而出，溅到脸上是温的，带着铁锈味。他的额角因剧痛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笑了，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染血的牙：“这可比送加急件刺激多了。”
他喘了口气，眼前有些发黑，膝盖微微打颤，但他撑住了。他知道现在不能倒，哪怕只是跪下一秒，整个系统都会判定他“失效”，然后自动清除。他把那块带血的皮肉捏在手里，纹身仍在微弱闪烁，像一张过期三十年的快递单，字迹模糊却仍能辨认。
“你还真挺敬业啊，”他对着那块皮冷笑，“死了还要打卡签到？”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短暂的光痕，像是踩在透明的玻璃阶梯上。前方漂浮着一块银灰色的残骸，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正缓缓旋转——是镜主核心，尚未完全湮灭。它散发出一种低频震动，频率恰好和人类脑波重合，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仿佛有无数只蚂蚁顺着耳道爬进大脑。
他蹲下身，膝盖压着虚空，将那块带血的纹身按在核心表面。
刹那间，空间震颤。
核心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一行冰冷字符：【确认身份？Y/N】
林川没选。他知道这种系统不会问第二次，也不会等待回应。它只等一个动作，一个决断。
于是他直接把手掌整个按了上去。
鲜血渗入核心的纹路，字符开始扭曲、重组，最终化作一段信息在他脑中炸开：真正的规则，是你敢不敢消失。
那一瞬，他愣住了。
然后笑了。笑声低哑，混着血沫从喉咙里滚出来。
“哈……原来如此。”他喃喃道，手指微微颤抖，“我还以为要拼死对抗什么终极BOSS，结果你告诉我，最大的勇气是——主动把自己删了？”
他仰头看向那片不断扩张的黑暗，眼里竟有一丝释然：“你们这些搞系统的，就不能写个用户手册吗？非得让人用命去试错？”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回头，看见陈默站在那里，半个身子已近乎透明，像是被世界逐渐抹去的存在。左眼镜片泛着微弱的光，里面飞快闪过十七种颜色，一闪即逝。那是他过去标记线索的习惯，用色彩编码情绪波动、数据流向、危险等级……如今无人再看，他却仍在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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