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老城区像一幅被水浸污的铅笔画。塞拉芬娜拖着行李箱,轮子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疲惫的嗡鸣,一如她此刻的心境。箱子里装着她破碎的舞蹈梦——发黄的足尖鞋、磨损严重的练功服、还有那张印着“最终审核未通过”的皇家芭蕾舞团通知书。十年苦练,化作一纸冰冷的判决。她停在一条从未留意过的小巷前,巷口锈蚀的铁牌上刻着模糊的字迹:“阿什伯恩巷”。雨水顺着牌面淌下,仿佛在为它哭泣。巷子深处,一点昏黄的光晕在浓雾中摇曳,像垂死之人的脉搏。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
巷子远比外面看起来深邃,两侧高墙斑驳,爬满了某种深色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光晕来自一扇嵌在墙里的、毫不起眼的木门,门上没有招牌,只有一个用粉笔画着的、即将被雨水冲掉的简陋箭头,指向下方。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乎意料的轻松。门后并非另一个空间,而是一道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深不见底。那昏黄的光来自下方。塞拉芬娜犹豫了片刻,将行李箱留在门口,一步步走了下去。
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这里不像一个仓库,更像一个诡异而悲伤的博物馆。无数玻璃陈列柜无声矗立,延伸至视野的黑暗尽头,柜内没有珍宝,只有各种各样被遗弃的愿望的“残骸”。
她停在一个柜前。里面是一件蒙尘的、尺寸极小的宇航服模型,旁边搁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宇航员徽章,标签上写着:“想触摸星星——马库斯,7岁”。她能想象那个孩子仰望星空时的眼神,以及梦想被现实重力拉扯熄灭后的沉默。
下一个柜子里是一把断裂的、沾着干涸血迹的厨刀,旁边是一张烧焦一角的餐厅开业宣传单:“‘滋味’——我的王国。——李”。梦想的焦糊味似乎还未散尽。
这里收藏着失败的初恋、破产的生意、无法通过的考试、从未送出的情书、永远无法和解的亲情……每一个玻璃柜都是一个微型坟墓,埋葬着某人曾炽热燃烧、最终黯然熄灭的星辰。空气凝重得如同固体,压得人喘不过气。
“很壮观,不是吗?”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塞拉芬娜猛地转身。一个穿着灰色制服、面容模糊得难以记住特征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古老的皮质登记簿。他胸前别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安布罗斯”。
“这里是……”
“愿望尽头回收站。”安布罗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们接收那些被主动放弃、或被现实彻底击碎的愿望。为其提供……最后的安息之地。”他翻动着登记簿,“塞拉芬娜·沃斯?你的‘芭蕾舞者’席位已预留。第734区,B架,17柜。”
他精准地报出了她心底的那个名字。恐惧和一种奇特的诱惑同时攫住了她。
“它们……就只是在这里积灰?”
“基本上。”安布罗斯的目光扫过无尽的陈列柜,“偶尔,会有人像你一样,迷路进来。更偶尔,会有人想把它带回去。”
“带回去?”塞拉芬娜的心跳漏了一拍。
“回收站允许赎回。规则很简单:你可以带走你曾经遗弃的愿望,但必须自愿接纳另一个……‘被回收’的愿望。”他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怜悯的意味,“通常是那些,导致了特别惨烈后果,原主人极度恐惧、悔恨并强烈要求将其永久封存的愿望。它们往往带有……残留物。”
“残留物?”
“诅咒。后果。随你怎么称呼。”安布罗斯走向附近一个柜子。那个柜子与其他蒙尘的柜子不同,它的玻璃异常干净,内部却空无一物,只有柜底似乎有一片不易察觉的、油渍般的污痕。“比如这个。‘希望家族企业永远繁荣’——一个相当古老的愿望。愿望实现了,以一种……绝对的方式。企业成了不朽的寡头,家族也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远’,成员们被困在永恒的、黄金铸造的囚笼里,求死不能。最后一代继承人不惜一切代价,将它送了回来,恳求我们将其锁死。”
塞拉芬娜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为什么要有这种规则?”
“平衡。”安布罗斯合上登记簿,“愿望的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带走的,必须由另一物填补。承载的,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此地的铁律。”
他看着她:“你想赎回你的舞蹈吗,塞拉芬娜·沃斯?代价是,你必须选择另一个愿望,接纳它,承担它带来的一切。”
塞拉芬娜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那里仿佛有她的玻璃柜在发出微弱的呼唤。十年的汗水、泪水,脚尖的血水,那些清晨的旋转与深夜的压腿……那个轻盈的、属于聚光灯下的自己,真的能再次触碰到吗?
“是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干涩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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