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两碎银,在叶青玄的掌心掂着,没多少分量,却也沉甸甸的。
他将银子仔细揣入怀中,又将那枚“一等功”的木牌贴身放好。出了院门,巷口私塾里传来的读书声,被他甩在了身后。他没有去奉天司衙门,而是拐了几个弯,朝着临渊郡城里最是藏污纳垢的所在——西城鬼市走去。
此地不见天日,终年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泥土和劣质线香混合的气味。往来之人,多是斗笠罩头,行色匆匆,交易都在低声细语中完成。叶青玄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岔道,来到一处专卖些稀奇古怪草药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枯瘦老者,脸上的褶子跟老树皮似的,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他靠在椅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眼皮抬了抬,落在叶青玄身上。
“小哥,看你气血充盈,根基扎实,已是淬体圆满的境界。寻常药材,怕是入不了你的眼了。”老者的声音,像是夜枭在叫。
叶青玄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店家好眼力。不知可有火绒草、血参一类的东西?”
老者闻言,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黄牙:“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我这小摊子可供不起。不过……”他话锋一转,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我这儿倒是有个见效更快的方子,能助你破开炼肤的门槛。就是路子野了些,不知小哥敢不敢试?”
“什么方子?”
“这方子,是从前朝一个叫‘万劫宗’的魔教里流出来的。用的药材,没那么金贵,但药性霸道,对炼肤有奇效。”老者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的余光瞟着叶青玄的反应。
万劫宗!
叶青玄藏在袖中的手,指节猛地收紧。父亲的死,家道的败落,都跟这三个字脱不开干系。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只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哦?魔教的方子?店家就不怕惹上麻烦?”
“富贵险中求嘛。”老者咧嘴一笑,“这方子,我只卖给看得上眼的‘有缘人’。你这身板,底子够厚,才扛得住那药力。换个旁人,我劝都不劝一句。”
叶青玄沉吟片刻。他知道这老头是在吊他的胃口,这背后多半有什么坑。可“万劫宗”这三个字,像鱼钩一样,牢牢勾住了他。父亲当年围剿此教,身负重伤,其中内情,至今是个谜。这药方,或许是一条线索。
“怎么个卖法?”
“方子不卖。”老者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味主药,‘尸腐藤’、‘鬼面花’、‘阴骨草’,一剂十五两。你若信得过,便拿去一试。”
这价钱,正好是他身上剩下的全部家当。
叶青玄盯着那老者看了半晌,从怀里摸出钱袋,数了十五两银子,推了过去:“好,我便信店家一次。”
老者收了钱,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他从摊子底下摸出三个油纸包,递了过来。叶青玄接过,打开一角,一股子说不出的腥腐之气扑面而来。那所谓的“鬼面花”,花瓣上竟真有着一张酷似人脸的诡异纹路。
他将药材包好,揣入怀中,转身便走,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回到南隅里的新宅,已是深夜。叶采薇早已睡下,恬静的睡颜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叶青玄在妹妹床边站了片刻,才转身去了后院那间修葺过的柴房。
他将门窗用厚布堵死,点上一盏油灯。将那三味主药和一些辅料一同扔进药锅,架火熬煮。不一会儿,一股比鬼市里闻到的还要浓烈百倍的恶臭便弥漫开来,熏得人头昏脑涨。药汤很快变成了墨汁般的颜色,面上浮着一层五彩的油脂,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仿佛活物。
叶青玄脱去上衣,看着那锅汤,心里也有些打鼓。但他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跨入了浴桶。
药汤触及皮肤的瞬间,不是针扎火燎,而是一种阴冷的、往骨头缝里钻的腐蚀感。他感觉自己的皮肉,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蚂蟥叮咬、吸食,每一寸肌肤都在溶解、溃烂。
这股痛楚,远胜过当初修炼《炼皮术》时的任何一次。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着水汽滚落。
他强忍着这非人的折磨,将心神沉入脑海。
光幕之上,“炼肤术”的条目孤零零地挂着,功德点依旧是零。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桶中的药力,正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片光幕,终于有了动静。
【功德:一点】
一个冰冷的数字,缓缓浮现。
有用!
叶青玄精神一振。这武道天机谱,竟真的能将这魔教的霸道药力,也转化为自己的修行资粮。他不再去想那钻心的痛楚,而是全神贯注,引导着周身气血,去对抗、去吸收那股阴冷的药力。
不知过了多久,桶中的药汤渐渐变得清澈,那股腐蚀骨肉的感觉也随之退去。叶青玄从浴桶中站起,周身皮肤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但他能感觉到,皮肤之下,似乎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坚韧。
他心念再动,光幕上的数字,已然变成了。
【功德:五点】
一夜煎熬,换来五点功德。这速度,比他预想的要慢得多。
叶青玄吐出一口浊气,穿好衣衫。他知道,这魔教的法门,终究是旁门左道,风险巨大。但眼下,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天边已现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叶采薇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醒,在房里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哥?”
“没事,哥在练功。囡囡继续睡。”叶青玄柔声应道。
“哦……”小丫头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叶青玄听着妹妹平稳的呼吸声,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枚“一等功”的木牌上。
这万劫宗的药方,来路不明,后患无穷。单靠黑市采买,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必须弄清楚这药方的底细,以及,那些正统的炼肤药材,究竟要从何处寻觅。
而这块木牌,和他奉天司捕役的身份,便是他撬开这一切的唯一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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