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挂在墙上第七天,守夜人敲响了竹梆。
三短一长,东边来客。
张昊从干栏二层翻身跃下,落地时暗劲轻吐,尘土不起。演武场上正在晨练的护卫队瞬间收势,石峰带水队奔向寨门,阿木的木队散入两侧哨位,阿山的火队握紧武器,阿卓的土队迅速在粮仓前结成盾阵。
张翎披上麻布外袍,手掌在墙边悬挂的鹿皮地图上一按——东边,东山瀑布方向。他看向岩叔:“多少人?”
“五个。”岩叔独耳贴着地面,又抬起头,“不,六个。有一个脚步特别轻,刚才没听清。”
寨门半开。
门外三十步,六个人影从晨雾里浮现。不是野兽般潜行的猎人,也不是慌乱的逃难者。他们走得稳,步伐统一,肩上扛着捆扎整齐的货物,用某种靛青色粗布包裹。
领头的是个中年汉子,矮壮,方脸,皮肤黝黑如桐油刷过。他没披兽皮,穿着缝制粗糙但款式统一的麻布短衫,腰间束皮带,皮带上挂的不是石斧骨刀,而是几把形制古怪的铜器——匕首、小凿、还有件像秤钩的东西。
身后五人,装束相似,都是短衫束腰,货物扛得稳当。其中一个格外瘦高,肩上货物最小,但走起来脚下无声,眼睛不时扫视两侧树林。
张昊瞳孔微缩。练武之人,看得出那瘦高个子的步法有讲究——不是猎人潜行的猫步,也不是寻常赶路的步伐,脚尖先着地,脚跟虚悬,随时能变向发力。
来者停在寨门外十步。
领头的汉子举起右手,掌心向外——不是握拳示威,是张开手掌表示无武器。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古怪的腔调,但勉强能听懂:“过路的,换东西。”
不是附近部落的口音。张翎在记忆中搜索——老祭司留下的零星记忆碎片里,有过类似语调的描述:“西南山民,言语如石磨碾谷,重而涩。”
三苗。
张翎上前三步,岩叔与他并肩,独臂看似随意垂着,实则扣住了腰间飞石索的活结。
“换什么?”张翎问,语气平缓。
汉子目光扫过寨门后的干栏、整齐的田垄、演武场上持械而立的护卫队,最后落在张翎脸上:“盐,铁,药,什么都换。我们有——”他侧身,示意身后的包裹,“皮子,草药,石头,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巴掌大,暗黄色,在晨光下泛着哑光。不是石头,不是骨头,是某种金属铸成的小环,环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
张翎没接,只看着。
汉子把环抛过来,力道不轻不重,抛物线平稳。岩叔独臂一伸,凌空接住,入手沉甸甸,压手。
是铜。纯度不高,杂质多,但确实是铜。环上的纹路扭曲盘结,像蛇,又像藤蔓。
“铜环,三苗部铸。”汉子说,“换盐,一斤换一环。”
张翎摇头:“我们没有盐换。”
汉子不意外,似乎早料到。他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解开系绳,倒出几粒东西在掌心——暗红色,米粒大小,表面有细密褶皱。
“血藤籽。”他说,“治内伤,止血,泡酒喝能壮气血。换铁,或者换……你们有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
张翎心里一动。他面上不动声色:“我们寨子小,只有兽皮、干肉、自酿的粗酒。”
“酒?”汉子眼睛亮了,不是装的,那种光是从眼底深处透出来的,“什么酒?”
“荞麦酿的,粗劣,自己喝。”
“看看。”
张翎示意阿禾。阿禾从干栏里端出个陶碗,碗里是三等酒——微浑,沉淀未滤尽。她走到寨门边,放在地上,退回。
汉子亲自上前,端起碗。他没急着喝,先凑近闻,鼻子抽动,像猎犬辨味。闻了足足三息,才抿一小口,含在嘴里,喉结不动,只是闭眼。
身后那瘦高个子始终盯着张翎等人,手指在腰间铜匕上轻轻摩挲。
汉子睁眼了。
他盯着碗里琥珀色的酒液,又抬头看张翎,眼神变了。刚才只是商人的打量,现在多了审视,探究,还有一丝压抑的兴奋。
“这酒……你们酿的?”
“自己喝,不够换。”张翎语气平淡。
“怎么酿的?”汉子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改口,“这酒,有名字吗?”
“荞麦魂。”
“魂……”汉子重复这个字,手指在陶碗边缘摩挲,“好名字。这酒,怎么换?”
“不换。”张翎说,“寨子自己都不够喝。”
汉子沉默。他回头看了眼瘦高个子,两人眼神交换,极其短暂。再转回头时,他脸上堆起笑容,商人式的、圆滑而不令人反感的那种笑。
“我们是三苗部南支的走商,叫‘百足队’,我是头领,叫巫罗。”他正式介绍,“从西南大山来,往东北平原去,一年走两趟。路过宝地,想歇个脚,换点路上用的。”
他指着身后包裹:“我们有上好的滇南三七,有滇西朱砂,有铜矿样,还有这个——”从怀里又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金灿灿的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大荒玄穹彝荒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大荒玄穹彝荒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