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离深港市，进入南下主干道。天气闷热，阳光炙烤着沥青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我保持着经济时速，精神却如同拉满的弓弦。
车厢里那几箱“特种电子元件”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让这辆九米六的冷藏车变得不同寻常。中控台下那个蓝色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像第二颗心脏，将我和一个遥远的指挥中心连接起来。
头几个小时风平浪静。我按照苏婧的要求，每隔两小时通过那个加密设备手动发送一次简短的状态码——“Alpha-7”，代表一切正常。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经过一个大型枢纽时，我注意到一辆银灰色的商务别克，始终保持着三到四个车位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它几次有机会超车，却都放弃了，只是稳稳地咬住我的尾巴。
巧合？还是……
我刻意将车速提升到限速边缘，那辆别克也同步加速。我并入右侧慢车道，它也跟了进来。几次变道测试，结果都一样。
被盯上了。
对方很专业，跟踪距离适中，车型普通，毫不显眼。如果不是我这种受过反跟踪训练、且高度警惕的人，普通司机根本不会察觉。
是谁？深港那边的尾巴？还是王建国提到的、需要“处理”的、老鹰嘴事件的残余？
我没有慌乱，也没有试图甩掉它——在高速上甩掉一辆有心跟踪的车难度太大，且容易暴露我的意图和能力。
我降低车速，恢复到最经济的区间，同时，右手食指在那个加密设备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按照特定节奏，连续按压了三次。
这是苏婧交代的遇险信号之一，代表“发现可疑跟踪，尚未确认意图”。
几乎在我手指离开的瞬间，设备侧面一个极小的红色LED灯闪烁了一下，表示信号已收到。
接下来的路程，变成了耐心的较量。那辆别克依旧如影随形，既不靠近，也不远离。我则像毫无所觉的普通司机，平稳驾驶，偶尔进入服务区加油、放水，它也会在远处停下，但从不进入同一个服务区。
夜幕降临。我决定在前方一个车流量较大的服务区过夜。这里灯光亮，摄像头多，相对安全。
我将车停在重型车区域靠近加油站和便利店的位置，视野开阔。那辆别克果然也跟了进来，停在几十米外的小车区域，隐没在众多车辆中。
我锁好车门，没有下车。从储物格里拿出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就着凉水慢慢吃着。目光透过贴了深色膜的车窗，观察着那辆别克的动静。
驾驶座的人似乎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服务区的人声渐渐稀少，只剩下大型货车发动机怠速的沉闷声响。
就在我以为这一夜将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度过时，加密设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感知的震动。
不是指示灯，是触觉反馈。
我立刻将其拿起，只见那块原本只是显示连接状态的小屏幕上，闪过一行简短的白色文字，停留时间不足两秒：
“身份确认。‘灰狗’。非友。保持常态，抵达滇南前勿主动接触。可适度威慑。”
信息消失，屏幕恢复原状，蓝色指示灯依旧规律闪烁。
灰狗……非友……
苏婧那边效率高得惊人，不仅确认了跟踪者的身份（或者代号），还给出了明确的指令。
“适度威慑”？
我慢慢嚼着牛肉干，脑子里快速盘算着。对方只是跟踪，没有进一步动作，说明他们可能也只是在确认我的路线和状态，或者在等待更好的下手时机。
“适度威慑”……意思是，既要让对方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们，让他们有所顾忌，又不能动作过大，导致冲突提前爆发。
我放下食物，拧开水壶喝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那辆隐在暗处的别克。
有了。
我启动车子，打开大灯，缓缓将车驶离了停车位。没有直接驶向出口，而是绕着服务区的环形通道，不紧不慢地开了一圈。
在经过小车区域，靠近那辆别克时，我刻意放缓了车速，车头大灯的光柱，不偏不倚，正好在那辆别克的车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钟。
强光穿透它贴膜的车窗，足够让里面的人清楚地看到我的车，以及……驾驶室里我平静望向他们的眼神。
我没有做任何挑衅的手势，只是这样，隔着玻璃和灯光，与他们“对视”了三秒。
然后，我轻踩油门，车子加速，驶回了原先的停车位，熄火，关灯。
整个过程，像一个司机睡醒后无聊地兜了个圈子。
但我相信，那三秒钟的“对视”，已经足够将“我知道你在，别轻举妄动”的信息，清晰地传递过去。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座椅上，重新拿起压缩饼干。
后视镜里，那辆别克依旧停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场南下的旅途，从这一刻起，正式进入了暗流涌动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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