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自己因不满升迁无望,又羡慕江南同乡富贵,被江南某位“旧识”以重利收买,利用职务之便,将北疆部分屯田分布、粮草转运路线、乃至一些守备换防的规律,通过那家京城的笔墨铺子,传递出去。但他坚称,自己只负责传递“边关民生、屯田收获”等“无关紧要”的消息,并不知对方是北狄细作,更未涉及军机秘要。至于“旧识”身份,他语焉不详,只知是江南口音,出手阔绰,似乎与江南织造、盐务有些关联。
“江南口音,与织造盐务有关……”谢无岐在接到这份审讯录供时,正在与林微微、张太傅、刘崇(兵部尚书)于清晖堂偏殿议事。他冷笑一声,将供词递给林微微,“看来,去岁江南的清洗,还远未到根除病灶的地步。这些人,把手伸到北疆来了。”
林微微快速浏览,心下了然。这吴参军恐怕所知有限,只是整个情报网络中最末端的一环。但这条线,再次将北疆的细作与江南的残余势力联系起来。
“陛下,娘娘,”刘崇面色凝重道,“吴参军虽非核心,但其泄露的屯田、粮道信息,已对我军造成实质性损害。北狄对我后方补给线的袭击,越发精准。长此以往,大军粮草不济,士气受损,恐生变故。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沿着吴参军这条线,继续深挖,务必找出其在军中的上下线,及与江南联络的完整渠道。同时,调整粮草转运路线,加强护卫,并加强对北狄可能重点袭击区域的预警与设伏。”
“刘将军所言甚是。”张太傅颔首,“然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前线将士久戍,耗费巨大,朝中已有不耐久战之声。如今奉先殿大火,又添变数。陛下,是否……考虑在北疆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以震慑北狄,安定人心?”
决定性胜利?谈何容易。北狄根本不给你决战的机会。谢无岐沉默着,指尖在舆图上北狄王庭的大概位置划过。良久,他才缓缓道:“北狄王庭远在漠北,其部众散居草原,逐水草而居。大军深入,补给困难,敌情不明,风险极大。然,若不予以重创,其侵扰之势,永无宁日。”
他抬眸,看向林微微:“皇后前日所呈北疆地理、部族分析,朕已细看。其中提及,北狄左贤王残部与右贤王部素有旧怨,去岁黑水河谷之败,左贤王身死,其部众牛羊人口被右贤王吞并大半,左贤王子侄逃散,心怀怨恨。可否从此处着手?”
林微微精神一振,点头道:“陛下明鉴。妾身阅览前朝笔记,草原部落,弱肉强食,内斗不休。左贤王新败,其残部如丧家之犬,若朝廷能暗中接触,许以重利,或助其复仇,或助其另立门户,使其与右贤王部相争。我朝则可坐收渔利,至少,可令北狄暂时无暇南顾。”
“以夷制夷?”谢无岐眼中闪过锐光,“此计可行。然遣何人去?如何取信?所许何利?”
“此事需极隐秘,且非寻常使节可为。”林微微沉吟,“或可遣一熟知北地风情、胆大心细、且身份不易惹人怀疑之人,携陛下密信及信物,伪装成商队或游方僧人,潜入草原,寻访左贤王残部头领。所许之利,无非是兵甲、粮草、乃至将来助其恢复部分草场。至于人选……”她看向刘崇。
刘崇会意,道:“臣麾下有一参军,名唤沈拓,祖籍幽州,通晓胡语,曾随商队往来北地,对草原各部风土人情颇为熟悉,且为人机敏忠诚。或可一试。”
“沈拓……”谢无岐思忖片刻,“可。此事便交由刘卿与严默共理。务求机密稳妥。告诉沈拓,朕不要求他立时成功,但需探明左贤王残部虚实,传递朝廷善意。若事有可为,朕不惜重赏。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速归。”
“臣遵旨!”刘崇领命。
“北疆之事,暂定于此。”谢无岐揉了揉眉心,看向林微微,“奉先殿修复与火灾调查,进展如何?”
林微微将捐输进展、工程安排及调查遇阻的情况简要禀报,略去了对安亲王等人的怀疑,只道:“……线索中断,恐有内应。妾身已命严默与京兆尹加紧追查。修复之事,已按章程进行,首批款项物料已到位,工匠亦在招募。只是……”她顿了顿,“朝中因捐输之事,暗流未息。安亲王等宗室长辈,恐有不满。”
谢无岐冷笑:“朕知道了。宗室那边,朕自有道理。你只管按章程办事,该用的权,该有的威,不必顾忌。如今内外交困,正是用重典、明赏罚之时。朕倒要看看,谁敢在这时跳出来,做那出头的椽子!”
他语气中的杀伐之气,让在座的张太傅与刘崇心头都是一凛。陛下这是要借奉先殿之事与北疆战局,对朝堂进行一次彻底的梳理与震慑了。
议事毕,众人退下。殿内只剩帝后二人。谢无岐走到林微微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内外压力,皆系于你身。”
林微微靠在他肩头,轻轻摇头:“与陛下相比,妾身这点辛苦算得什么。只是……陛下,妾身总觉得,这奉先殿大火,北疆细作,东南海盗,乃至朝中宗室的异动,背后似乎有一张网。我们像是在雾中行船,看不清暗礁在何处。”
“网再密,总有破绽。雾再浓,终会散去。”谢无岐将她拥紧,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已经抓住了线头,无论是江南残党,还是宫中内鬼,或是北狄豺狼,一个一个,揪出来便是。如今,霜刃已试,该是见血的时候了。微微,怕吗?”
林微微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征战的烽烟,有朝堂的诡谲,更有对她与孩儿毫不掩饰的守护。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相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与陛下并肩,妾身,无所畏惧。”
窗外,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清晖堂内,帝后相拥,身影被拉长,仿佛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等待着划破这重重迷雾与黑夜。霜刃初试,锋芒已露。真正的较量,即将拉开最血腥、也最惊心动魄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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