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朝堂内外激起了层层涟漪。谢无岐以近乎羞辱的方式回绝北狄和亲之请,并当着文武百官和使臣之面,明确表达了对林微微的回护与倚重,其态度之强硬,立场之鲜明,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北狄使团在经历此番难堪后,气焰大挫,后续的谈判变得异常艰难。谢无岐开出的条件——称臣、纳贡、遣质、严控边市——条条都踩在北狄的底线上。阿史那贺几次想讨价还价,皆被谢无岐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顶回。谈判陷入僵局,北狄使团滞留京师,处境尴尬。
而朝堂之上,经此一事,再无人敢轻易质疑林皇后的地位与影响力。那些原本对“皇后参知政事”心存芥蒂的守旧派,见识了谢无岐的决心和林微微在麟德殿上不动声色的沉稳后,也纷纷收敛了心思。张太傅等人更是彻底明白了新帝对皇后的绝对信任,在处理政务时,对林微微的意见愈发重视。
年关在即,政务愈发繁忙。除了与北狄的扯皮,还有年终祭典、官员考绩、各地钱粮奏销等一应大事需要裁定。谢无岐似乎有意放手锻炼林微微,将许多不甚紧急却关乎民生的庶务交由她先行处理,自己则专注于军国要事和对外策略。
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九,明日便是除夕。御书房内烛火通明,谢无岐与林微微对坐案前,案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年终密报和请安折子。
“江南三州的清丈田亩汇总奏报送来了,”林微微将一份厚厚的奏报推到谢无岐面前,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掩不住的成就感,“虽阻力不小,但在李尚书派去的干员强力推行下,已初步厘清了田亩底数,新增隐田近百万亩,赋役册籍重造已完成七成。预计来年,仅此三州,岁入可增两成。”
谢无岐快速浏览着奏报,指尖在“惩处抗命豪强三十七户,抄没田产充公”一行字上顿了顿,颔首道:“做得不错。乱世用重典,若非如此,难竟全功。后续安抚事宜,需跟上。”
“是,妾身已令户部拟定细则,对主动配合、田亩不多的小户,确有困难者,给予三年赋役减免,以安民心。”林微微答道,又拿起另一份文书,“这是甘薯在京畿三辅之地推广的成效初报,今冬虽寒,但采用窖藏法后,种薯越冬成活率高达八成,庄户信心大增,纷纷请求扩大种植。北疆刘将军也来信,言军屯试种效果极佳,于稳定军心大有裨益。”
听到甘薯推广顺利,谢无岐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许:“此物利国利民,你功不可没。开春后,可逐步推广至山东、河南等地。”
“妾身遵旨。”林微微微笑应下,能为自己坚信的事业贡献力量,并得到他的认可,她心中充盈着满足感。
处理完几件要紧公务,时辰已近子夜。谢无岐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难掩倦色。林微微见状,起身为他续上热茶,轻声道:“陛下,时辰不早,明日还有除夕大典,不如早些安歇?余下这些请安折子,妾身来看便是。”
谢无岐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两人俱是微微一顿。自雪夜那一握后,这种不经意的触碰似乎多了起来,每一次都让林微微心弦微颤。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眸看着她,烛光下,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劳累所致。“你也累了。”他声音低沉,“这些虚文,不看也罢。”
“妾身不累。”林微微垂下眼睫,“各地官员岁末呈报,虽多套话,亦能窥见地方民情一二。陛下日理万机,妾身理当分忧。”
谢无岐凝视她片刻,忽然道:“坐过来些。”
林微微心尖一跳,依言将绣墩挪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谢无岐从案几一角拿起一个狭长的锦盒,递给她:“年节赏赐,看看可否合意。”
林微微有些意外,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并非珠玉首饰,而是一卷古朴的竹简,展开一看,竟是前朝农学大家所着的《齐民要术》孤本残卷!旁边还有一柄小巧精致的玉柄放大镜,显然是便于阅读细字之用。
这份礼物,既不奢华,却无比契合她的心意,足见赠礼人之用心。林微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竹简,抬头望向他,眼中波光流转:“陛下……这太珍贵了……妾身……”
“偶尔翻翻,或有所得。”谢无岐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送出一件寻常物件,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却泄露了他的在意。
“谢陛下厚赐!妾身定当仔细研读。”林微微珍重地收好锦盒,心中满是感动。他知她志趣,投其所好,这份体贴,远胜任何奇珍异宝。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摇曳。窗外隐约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天。
“北狄使者,后日离京。”谢无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谈判未成,但他们也没敢彻底撕破脸。阿史那贺走前,想必还会有些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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