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当众铩羽而归,京中舆论哗然。赵衡等清流官员趁机上书,弹劾安郡王“构陷亲王、扰乱朝纲”,要求彻查永盛赌坊及北狄信物谣言源头。太后下旨申饬安郡王“行事孟浪”,令其闭门思过,虽未深究,却也暂时压下了他的气焰。经此一事,林微微临危不乱、智勇双全的名声不胫而走,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妃。
然而,林微微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她深知,安郡王一派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沉寂或许意味着更深的谋划。她更加谨慎地打理王府事务,通过常信牢牢掌控着府内外消息渠道,对皇庄的防护也提到了最高级别。同时,她加速推进《古今女范》的编撰,尤其注重“明断”、“善理”等篇章,将自己处理皇庄事务、应对危机的思考融入其中,借沈芷容之力在清流和闺秀中悄然传播,既积攒声望,也暗中培植人脉。
谢无岐那边,消息依旧断断续续。冀州漕运的麻烦似乎比预想中棘手,归期一再延迟。每封传来的密信都言简意赅,只让她“稳住京中,一切有我”,字里行间透着疲惫与肃杀。林微微将担忧压在心底,回信时只报平安,细述京中动向和自己的应对,绝口不提艰难,末了总会添上一句“秋深露重,盼王爷珍重”,如同妻子叮嘱远行的丈夫。
时光在紧张与期盼中流逝,转眼已入深秋。这夜,狂风骤起,秋雨倾盆,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林微微独坐灯下,校对《女范》书稿,心中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窗外风雨声疾,仿佛某种预兆。
亥时末,前院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夹杂着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林微微心头一跳,猛地站起身。
“王妃!王妃!”青黛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发颤,“王爷……王爷回来了!但是……但是……”
林微微心猛地沉下,不等她说完,已提起裙摆疾步向外走去。刚出惊蛰轩院门,便见一行人影穿过雨幕,疾行而来。为首者正是谢无岐!他一身墨色劲装尽湿,紧贴身躯,勾勒出精悍的线条,发髻微散,几缕湿发贴在额角,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在雨中却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猛兽。更刺目的是,他左臂衣袖被撕裂,露出里面缠绕的、隐隐渗出血色的绷带!
“王爷!”林微微惊呼一声,冲到近前,也顾不得礼仪,伸手想去扶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湿衣和绷带边缘,一阵心悸,“您受伤了?!”
谢无岐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林微微写满惊惧与担忧的脸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伸手,用未受伤的右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声音因疲惫和寒冷而异常沙哑:“京中的事,我都知道了。”他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下唇,眸色深不见底,“你做得很好。”
他的触碰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像火星般烫在林微微皮肤上。她看着他臂上的伤,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您的伤……”
“无碍,皮肉伤。”谢无岐松开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淋了雨,先进去。”
他揽住她的肩,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回暖意融融的内室。青黛早已机灵地备好了热水、干爽衣物和金疮药。
屏退左右,谢无岐脱下湿透的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和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不算太深,但皮肉外翻,显然是被利刃所伤,只是草草包扎过。
林微微倒吸一口凉气,强忍心疼,接过青黛递来的药箱,亲自为他清洗伤口、上药、重新包扎。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轻柔仔细,指尖微微颤抖。
谢无岐靠在榻上,闭着眼,任由她摆布,眉宇间带着卸下防备后的浓浓倦意。直到她包扎完毕,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忽然道:“冀州的事,是安郡王的人勾结漕帮暗中作梗,拖延粮草,想逼我离开京城,他们好趁机发难。”
林微微手上动作一顿。
“回京途中,遇到了两拨‘流寇’截杀。”谢无岐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第二拨人,身手不像寻常匪类,倒像是军中好手,用的……是制式军弩。”
林微微心脏骤缩!军中好手?制式军弩?这已不是构陷,是赤裸裸的刺杀!目标直指谢无岐性命!安郡王他们,竟已猖狂至此!
“王爷……”她声音发颤,后怕如潮水般涌上。若他稍有闪失……
“怕了?”谢无岐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忽然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宽厚粗糙,带着征战沙场留下的薄茧,却异常温暖有力。
林微微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杀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安抚的情绪。她猛地摇头,反手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不怕!只要王爷平安回来就好!”
谢无岐凝视她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极浅,却瞬间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他松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跟我说说,京中这几日,还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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