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再次钻进茫茫群山,路途比之前更加艰难。板车在密林和陡坡间几乎成了累赘,林武和铁叔不得不轮流背着林周氏前行。书瑶和文清则负责携带那点可怜的行李和至关重要的账簿。漫长的路途让每个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布满细小的伤口,脚上血泡破了才愈合又破。
行到一个坡地,铁叔驻足片刻,回忆思索一番,让几人将林周氏放下靠到树旁休息。叫来林武手把手的教导他在远离水源没有合适容器的情况下,在自然界如何取水。只见铁叔从一棵枯死的桦树上剥下几片光滑的树皮,熟练地卷成锥形,用细枝固定,便成了临时的水杯。用它开始接树林清晨的露水。随后叫来两姐妹,用削尖的树枝,在一片枯黄的坡地上费力地找着,挖掘着。终于,刨出几根肥厚、微黄的根块,在衣服上擦了擦泥,递给姐俩看。
“这是桔梗根,祛痰最好。”他又指向另一处,“那几棵干秆子下面长着黄色根,去一个人挖出来,要记住是黄色的才对,那是甘草,甜的,合着刚才挖的一起煮了给你娘喝下去,兴许对她有帮助。”
书瑶文清闻言,两人分开挖着,不一会就找到了几颗。铁叔拿过来看过确认没有挖错后,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见没有了明显的泥土,便又递给了他们。拿过他刚在坡地找到的一块用石头凿出中间凹陷的石板,教她们用石头锤碎药根用露水慢慢煎煮。
林周氏大部分时间昏沉不醒,偶尔清醒,也只是垂着头,用无神的眼睛扫着儿女,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书瑶将最刚煮好的药汤,一点点用叶子喂给母亲。草药的苦涩气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在崎岖的山林中跋涉了两天一夜,干粮彻底吃完了。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噬咬着每个人的意志。就在林武几乎要虚脱,文清也开始发低烧的时候,走在最前面探路的铁叔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有水声,还有......人声?铁叔眉头紧锁,示意大家别出声。
他们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灌木,向下望去。只见山谷下方,一条结着薄冰的小河蜿蜒而过,河边散落着几十间低矮的土坯房和木屋,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正是铁叔之前提到的那个通往边关的岔路口小镇——黑土洼。
小镇看起来破败而封闭,但此刻在几人眼中,却无异于救命的绿洲。
终于......到了......文清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几乎要哭出来。
林武也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铁叔,这里安全吗?追兵会不会......
铁叔仔细观察着小镇的布局和进出道路,沉吟道:这里三教九流都有,多是往来的商队、退伍的老兵和流放的罪民。萧家的手未必能立刻伸到这里,但咱们也不能大意。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弄点吃的,再想办法找郎中。
一行人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趁着黄昏时分人迹渐稀,悄悄摸进了小镇。小镇街道泥泞,房屋低矮,空气中弥漫着马粪、炊烟和一股边地特有的粗犷气息。几个穿着破旧皮袄的汉子蹲在墙角喝酒,目光警惕地扫过他们这些陌生的外来户。
铁叔似乎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他领着三兄妹避开主街,拐进一条更窄、更脏乱的小巷,在一扇歪歪扭扭、挂着个褪色酒旗的木门前停下。里面传来嘈杂的划拳声和劣质酒水的味道。
这里是镇上唯一能打尖住店的地方,也是消息最灵通之处。铁叔低声道,老板是个退伍的老兵油子,只要给钱,不多问。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打探一下。
铁叔独自推门进去,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出来,脸色稍缓。问清楚了,镇东头有个姓胡的郎中,医术马马虎虎,但治个风寒跌打还行,价钱也便宜。后院还有间空着的柴房,虽然破旧,但能遮风挡雨,价钱最低。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书瑶将怀中那个干瘪的钱袋几乎全部倒空,才勉强凑够了住店和请郎中的钱。
柴房果然破败,四面漏风,只有一堆干草和一张歪腿的木板床。但此刻,能有一个遮身之所,已是万幸。铁叔和林武小心翼翼地将林周氏安置在铺了干草的板床上。
很快,那个姓胡的郎中被请来了。他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眼神浑浊,身上带着浓浓的药味。他给林周氏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眉头紧锁。
寒气深入肺腑,郁结不散,加上久病体虚......难,难啊!胡郎中摇着头,我先开三剂药,驱驱寒,顺顺气。但要想根治,除非有百年老参、上好灵芝这类大补元气的宝贝吊着,再慢慢温养,否则......唉,尽人事,听天命吧。他写下一张药方,收费倒是不高。
书瑶的心沉甸甸的。希望再次变得渺茫。她谢过郎中,将最后几个铜钱付了诊金。
铁叔拿着药方出去抓药,林武守在母亲床边,文清疲惫地靠在干草堆上,眼皮直打架。书瑶则强打精神,打量着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柴房外,隐约能听到前院酒客的喧闹,以及小镇夜晚的各种声响——孩子的哭闹、犬吠、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幽怨的胡琴声。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但也暂时隔绝了追兵。
过了一会儿,铁叔带着药回来了,还带回几个热腾腾的杂粮馍。先将就着吃点。我打听过了,镇上有往边关运粮的车队,偶尔也需要招些临时的人手,搬搬抬抬,能挣几个钱。也有收皮子、山货的商队。
这算是黑暗中又一缕微光。至少,他们看到了暂时活下去的可能。
夜里,书瑶煎好药,一点点喂给母亲。或许是药力作用,或许是到了相对安稳的环境,林周氏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沉沉睡去。
书瑶让连续守夜多日的林武和文清先去休息,自己则坐在母亲床边,就着从墙壁破洞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再次抚摸着腰间那硬邦邦的账簿。
黑土洼,只是他们亡命路上的一个临时驿站。母亲的病需要昂贵的药材,他们的生活需要来源,父亲的冤屈需要昭雪......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险。
但至少,他们暂时活下来了。在这边关小镇的破败柴房里,三兄妹依偎在一起,听着母亲微弱的呼吸,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暖。寒门微末,命如草芥,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放弃。微光虽弱,却能照亮脚下的路,支撑着他们,继续在这充满荆棘的世道中,挣扎求存,等待复仇和崛起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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