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夜色下,周师爷在守备府大牢内“自尽”的消息,像冬日里刺骨的一阵寒风,霎时席卷了整个清河县,包括林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
房屋内,本就细短的灯芯,在快枯竭的灯油中忽明忽暗。林周氏无力的半倚在炕头,剧烈的咳嗽让她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苍白的脸上因窒息感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书瑶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快步从屋外走来,坐在床侧,小心地把药喂到母亲嘴边,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忧色。文清则是在盥洗盆内用力地拧了块热布巾,轻轻的为母亲擦拭额头的虚汗。“娘,慢点喝。”书瑶的声音温柔,好似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林周氏勉强咽下一口黑黄的药汁,苦涩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缓了会呼吸稍平,浑浊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紧绷的脸。她虽病体沉疴,久卧在床,但心智未失,家中近日来的暗流涌动,孩子们眉眼间的凝重,她怎能毫无察觉?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覆在书瑶的手背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洞察:“瑶儿……外面,是不是出事了?你们……莫要瞒我。”
书瑶心中一酸,与弟妹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知道,瞒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调,将周师爷之事,以及他们兄妹三人近来暗中调查父亲冤情、已寻得些许线索的事,选择性地、用最不惊心动魄的描述告诉了母亲。
“……娘,我们找到了些证据,或许……或许能够证明爹是清白的。”书瑶尽量精简过程,简短的说道,温热的指腹带着细茧的手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林周氏听完,沉默了许久,只有胸腔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浸湿了斑白的鬓角。“远山……”她喃喃念着丈夫的名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母亲无能……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小小年纪,就担着这重担……”
她喘息着,目光依次到过三个孩子,将书瑶的坚韧、林武的愤懑、文清的聪慧皆看入眼中。眼中泪水更甚,强勉挣扎着撑起些身子,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娘这个身子……怕是不中用了。别管我……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你爹的冤屈,能查就查,若事不可为……保全自己,保全自己嘴要紧!”说到最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娘!您别这么说!”林武噗通一声跪在炕前,虎目含泪,“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爹的冤屈,我们一定能昭雪!”
文清也伏在母亲身边,哽咽道:“娘,您要看着我们出息,看着我们为爹正名啊。”
书瑶强忍着泪水,替母亲抚背顺气,语气斩钉截铁:“娘,您放心。孩儿们有分寸的。爹是清白的,我们做儿女的,哪能让他就这么背负污名?这个家,不会散,一个都不能少!”
母亲的担忧与支持,像一剂强心药,更像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安抚母亲睡下后,三兄妹轻声退到外间,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却也更加同仇敌忾。
“他们杀了周师爷,是想掐断线索,恐吓我们。”书瑶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但这恰恰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他们怕了!”
林武紧握双拳,骨节泛白:“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周师爷这条线断了,难道就前功尽弃了?”
“线没断,只是换了个头。”文清忽然开口,她心思最为缜密,“周师爷死了,但指使他的人还在。而且,他这一死,有一个人,此刻定然心惊胆战,坐立难安。”
书瑶立刻会意:“赵主簿!”
“对。”文清点头,“他与周师爷同为经办人,周师爷莫名‘自尽’,他岂能不兔死狐悲?此刻他的心理防线,或许最为脆弱。”
书瑶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文清,你明日去县衙,不必再刻意搜寻,只需如常做事,但找个机会,让赵主簿‘偶然’看到你袖中掉出一样东西。”她转身从针线篮里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帕角用极细的丝线绣了几片翠竹,竹叶掩映间,是一个若不细看绝难发现的、属于方敬的独特标记。“他看到这个,自会明白。”
文清接过帕子,心领神会。这是暗示方敬的存在,既是威慑,也是给赵主簿一个重新选择站队的信号。
“武哥儿,”书瑶又看向弟弟,“你明日回守备府,要表现得比以往更沉稳,甚至……可以主动向守备大人表示对周师爷之事的‘震惊’与对府内安全的‘担忧’,借此更靠近权力核心,留意任何与军粮、账目相关的蛛丝马迹。切记,冲动是魔鬼,你现在每一步,都关乎我们全家性命。”
林武重重点头:“我晓得轻重,姐。”
次日,一切依计而行。
文清在县衙书库整理文书时,“不小心”被卷宗绊了一下,袖中那方绣帕悄然滑落,正落在踱步进来的赵主簿脚边。赵主簿弯腰拾起,目光触及那竹叶间的隐秘标记时,脸色骤变,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抬头看向文清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帕子缓缓塞回文清手中,低声道:“……仔细些。”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凤出深山请大家收藏:(m.20xs.org)凤出深山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