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通州码头。
官船靠岸时已是申时末,夕阳把运河染成一条金红缎带。楚宁站在船头,青鸾替她拢了拢鸦青披风——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女官冬装,虽然时节不对,但入宫觐见的规矩不能破。
“姑娘,”青鸾低声,“码头上有寅三的人。”
楚宁余光扫去。两个贩枣的货郎蹲在栈桥边,扁担横放的角度是寅三暗号:平安,勿动。更远处茶棚里,戴斗笠的老者慢悠悠喝茶,手指在桌面轻叩三下——那是“三日内联络”的节奏。
九十日倒计时第三天,各方都已动起来了。
“宁先生。”身后传来声音。
楚宁转身,胤禛已换回亲王常服,石青补服上五爪金龙在暮色里泛着暗光。他独自一人,没带随从——这在规矩森严的皇子仪制里极罕见。
“四爷。”楚宁福身。
“不必多礼。”胤禛抬手虚扶,指尖在将触未触时停住,“南书房是机要重地,你进去后有三件事要记着。”
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
“第一,当值太监里有个叫王顺的,左耳后有颗黑痣。他是孝庄旧人,可用,但只能用一次。”
“第二,第七柜的锁是西洋机关,钥匙在《康熙字典》辰集第三十七页夹层——那页是‘火’部,你明白意思。”
“第三…”他顿了顿,眼中掠过复杂神色,“若看到什么…超出预想的东西,先记下,别当场流露。”
楚宁点头:“四爷不一同入宫?”
“皇阿玛让我去畅春园候着。”胤禛望向西边天际,那里暮云正聚成铁灰色,“单独召见,多半是要问镇魂塔的事。”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不是蜡丸,而是枚黄杨木雕的扳指,刻着极简的云纹。
“若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他将扳指递来,“把这交给王顺,说‘寅三刻的茶凉了’。”
楚宁接过。扳指触手温润,内壁刻着细如发丝的满文,她只辨出一个字:禛。
“多谢四爷。”
“不必谢。”胤禛转身,又停住,“楚宁,有些事…等我从畅春园回来,会给你交代。”
他迈步下船,背影很快没入码头的暮色与人流。
青鸾轻声道:“四爷这回…像是真打算摊牌了。”
楚宁摩挲着扳指,没说话。远处宫城轮廓在夕阳里渐次清晰,飞檐上的脊兽蹲成剪影,沉默地俯视着这座即将入夜的城市。
南书房在乾清门内西侧,是康熙二十年才设的机要处。三间通联的屋子,窗外植着古柏,夜色里柏影森森,把窗纸映成墨绿。
领路的太监是个干瘦老头,走路无声,到门口才转身:“宁姑娘,这儿就是。王公公在里头等您。”
门推开,暖意混着墨香扑来。屋内灯火通明,两侧是顶天立地的楠木书架,中间长案上堆着奏折、舆图、还有几本摊开的西洋历算书。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从案后起身,左耳后果然有颗米粒大的黑痣。
“老奴王顺。”他躬身,声音温和,“奉万岁爷口谕,今夜由老奴伺候姑娘查阅档案。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楚宁福身:“有劳公公。我想看看…甲字第七号柜。”
王顺眼皮微抬,脸上笑容没变:“甲字号柜在里间,姑娘随我来。”
里间比外头小一半,只摆着五个铁皮包角的柜子,编号“甲一”至“甲五”。王顺走到最里的甲五柜前——柜门上却用朱砂写着“甲七”。
“这是孝庄太皇太后在世时改的。”王顺解释,“她说‘五为土,七为火,火生土而克金,压得住’。钥匙…”
他看向楚宁。
楚宁走到外间书案,找到那套崭新的《康熙字典》。辰集第三十七页,“火”部第一字是“炁”——道家指先天之气。页缝里果然夹着片薄如蝉翼的铜钥,形状像半截断剑。
“姑娘好记性。”王顺赞了一句,退到门边,“老奴在外头候着,姑娘请自便。”
门轻轻掩上。
楚宁将铜钥插入柜门锁孔。锁芯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不是常见的簧片声,而是西洋钟表似的精密转动。三转之后,柜门“咔”地弹开一线。
柜内没有卷宗,只有个紫檀木匣。匣盖上用螺钿嵌出北斗七星图,第七星“摇光”的位置镶着块暗淡的玉石——与镇魂塔顶的角宿玉质地相同。
楚宁捧出木匣。入手沉得出奇,匣底贴着张泛黄的签条,蝇头小楷:
“玄烨孙媳亲启——若见此匣,则哀家所料不差。内中物事关三代帝王、百年棋局,阅后当焚。唯最后三页勿看,切记。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康熙二十六年腊月”
孝庄死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这是她临终前留下的。
楚宁深吸口气,打开匣盖。
转·三代密录
匣内是本羊皮封面手札,厚约两寸,边角磨损得厉害。翻开第一页,是顺治十四年的记录:
顺治十四年三月初七,晴。
汤玛法(汤若望)携一铁匣入宫,言此物得自西域古墓,能“观未来之劫”。皇上(顺治)命当殿开匣,内有一水晶片,映出三百年后景象:京师地裂,火光冲天,人如蝼蚁湮灭。皇上惊问何解,汤玛法曰:“需以龙脉为薪,燃百二十年,或可续文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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