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在管风琴与哼唱间进行的、短暂的二重奏,并未持续很久。当最后一个融合的音符在地穴中消散,一种全新的、近乎脆弱的寂静弥漫开来。没有言语,埃利克放在琴键上的手久久未动,拉乌尔也停止了哼唱,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音乐余韵中蕴含的、远超旋律本身的意义。
最终,是埃利克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惯常的尖刺:“……你哼唱的对应声部,第三小节的转调,过于保守了。”
这不是指责,而是一句纯粹技术性的评价,是音乐家之间最自然的交流方式。
拉乌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回应道:“若采用更激进的离调,恐会破坏你原主题中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感。我认为此处的克制,是必要的铺垫。”
埃利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似乎并不完全赞同,但也没有反驳。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洞穴里堆积如山的乐谱和手稿,那些曾是他唯一的伴侣和宣泄渠道。然后,他极其突兀地,用一种近乎生硬的语气说道:“那部《唐璜的胜利》……还有一些乐章,需要调整。”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重新开启那扇曾因误解而紧闭的、关于核心创作之门的信号。
“或许,”拉乌尔接口,语气平和,“我可以提供一些……来自不同视角的建议。”
没有立刻的回应。埃利克站起身,走到那堆放着《唐璜的胜利》手稿的书桌前,手指拂过厚重的羊皮纸封面。他背对着拉乌尔,肩背显得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僵硬,仿佛在抵御某种内在的、关于信任的最后挣扎。
“随你。”他终于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传入了拉乌尔耳中。
这简短的、带着别扭的许可,却象征着巨大的突破。拉乌尔知道,这并非完全的接纳,而是一道缝隙,一道允许阳光渗入永恒黑暗的缝隙。
他没有急于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开始谈论起他对这部歌剧其他部分的理解,提出一些关于配器、关于某些咏叹调情感层次构建的技术性想法。他的话语冷静、客观,完全围绕音乐本身,如同一位严谨的编辑在与作者商讨。
起初,埃利克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发出一两声不置可否的鼻音。但渐渐地,当拉乌尔提到某个精妙的、关于利用特定和声暗示角色内心矛盾的点子时,埃利克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属于创作者被激发灵感时的光芒,快速抓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潦草地记下几个音符。
“这里,”他指着拉乌尔刚刚描述的地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探讨的意味,“如果采用减七和弦的意外解决,效果会更具撕裂感……”
讨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展开了。他们围绕着《唐璜的胜利》,时而争论,时而共鸣,忘记了时间,也暂时忘记了彼此之间那巨大的身份鸿沟与过往的伤痕。在这个纯粹由音符和创意构筑的空间里,他们是平等的合作者,是共享着同一种狂热语言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讨论暂告一段落。埃利克看着纸上新增的、融合了两人思路的笔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洞穴里只剩下煤气灯燃烧的嘶嘶声。
“她……”埃利克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都明白指的是克里斯汀,“……那首《紫罗兰》,她唱得……不算糟蹋。”
这已是他所能给出的、最高程度的认可。没有道歉,没有对过往行为的解释,但这句关于克里斯汀艺术表现的、近乎中立的评价,却比他任何直白的忏悔都更能说明他内心的转变。他承认了她的成长,她的价值,不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需要操控或测试的对象。
拉乌尔微微颔首:“戴耶小姐凭借她自己的勇气和才华,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埃利克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长久地直视着拉乌尔的眼睛,那目光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猜忌,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与一丝微弱希冀的复杂情绪。
“你该上去了。”他说,语气不再是驱赶,而更像是一种……带着些许笨拙关怀的提醒。天,或许快要亮了。
拉乌尔没有异议。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这个孤独了太久的灵魂消化很久。过犹不及。
“晚安,埃利克。”他说道,语气如同告别一位合作到深夜的同行。
这一次,当他转身走向通道时,他感觉到,身后那道一直跟随着他的目光,不再充满压迫与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平静的送别。
走出第五包厢,歌剧院内万籁俱寂,但东方已然透出微弱的晨光。地底那漫长而冰冷的黑夜,似乎终于窥见了一丝真正黎明将至的可能。未完成的乐章,正在被两个声部共同续写,而第三个声部——那个曾连接他们、也曾隔阂他们的女高音——也将在新的旋律中,找到她属于自己的、安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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