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夜,又冷又长。
风从没了屋顶的地方灌进来,刀子似的。
崔大牛裹紧那身带着玄虚子体味和潮气的破道袍,缩在还算完好的角落,骨头缝里都往外渗着冷。
怀里,那盒名片和那几根头发,硬邦邦地硌着他,像揣着两块冰,又像揣着两团火。
他知道自己得睡会儿,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可眼睛一闭,就是湿漉漉的头发梢,惨白发胀的脸,还有那股子阴魂不散的恶臭。
耳朵也支棱着,捕捉着庙外每一点可疑的声响,是风声?是夜猫子?还是……别的什么,从山上下来,找他来了?
就这么半梦半醒,迷迷糊糊挨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崔大牛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左腿的旧伤处又酸又胀。
他走到庙外,对着冰冷的空气深吸了几口,试图把肺里那股子阴寒和恐惧吐出去,可吸进来的只有清晨料峭的寒气,呛得他直咳嗽。
在镇子外的溪水边,他掬了把刺骨的冷水,胡乱抹了把脸。
水面倒影里的人,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头发纠结,胡子拉碴,只有那双眼睛,在疲惫深处,还烧着两点不肯熄灭的火,或者说,是饿极了的凶光。
他扯了扯身上皱巴巴、脏兮兮的道袍,努力想让它看起来“仙风道骨”一点,可惜布料太硬,褶子太多,更像块抹布。
他走回镇子,找了个相对热闹的街口,在一家早点铺子旁边蹲下来。
油条下油锅的“滋啦”声,豆浆的甜香,包子蒸腾的热气,混着摊主的吆喝、食客的交谈,一股脑儿涌过来,勾得他肚子里馋虫造反,咕噜噜响得厉害。
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手伸进怀里,掏出那盒名片。
塑料盒子冰凉。
他打开,抽出一张。
名片上“悬卵子”三个大字,在晨光下,油墨味儿还没散尽。
他看不懂,心里默念着“玄鸾子”,给自己打气。
然后,他学着记忆中玄虚子那副半死不活、又高深莫测的样子,把名片放在身前的地上,旁边还从怀里摸出那方木头印章,这是他唯一的、看起来有点“专业”的家当,也摆在地上。
他自己则盘起那条好腿,瘸腿伸着,背靠着身后冰凉的砖墙,耷拉着眼皮,努力做出“入定”或“神游天外”的模样。
行人匆匆,赶着上工,赶着买菜,偶尔有人瞥过来一眼,目光在他身上、他面前的名片和印章上停留一瞬,又漠然地移开,仿佛他只是墙角多出来的一堆垃圾。
偶尔有几个早起遛弯、无所事事的老头,会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他,窃窃私语:
“哟,这又来个算命的?年纪轻轻,还是个瘸子……”
“悬卵子?这名儿起的……啧,不雅。”
“看着可不像高人,别是骗子吧?”
崔大牛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心里把“玄鸾子”又念了几遍,强行压住跳起来理论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这张脸,这身行头,太没说服力。
他得等,等一个机会,等一个……看起来足够傻,或者足够急的“有缘人”。
机会比他预想的来得快,也来得……怪。
日头渐渐升高,街上人多了些。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溜光、脸上却带着愁容的中年女人,提着个菜篮子,在早点铺子前犹豫着买不买油条。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蹲在墙角的崔大牛,扫过他面前的名片和印章,又扫过他紧闭的眼和那身扎眼的破道袍,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想走开。
就在这时,街角猛地窜出一条半大的黄狗,叼着块不知从哪儿抢来的肉骨头,慌不择路,一头撞在女人腿上。
女人“哎呀”一声,手里的菜篮子脱手飞出,几个土豆、萝卜滚了一地,最要命的是,篮子里还有一小碗乳白色的、像是豆腐脑的东西,整个泼了出来,不偏不倚,正扣在崔大牛面前的名片上,还溅了几滴在他伸着的瘸腿上,温热黏腻。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女人手忙脚乱地蹲下收拾,满脸歉疚,用袖子去擦那张被豆腐脑糊住的名片,又去擦崔大牛的裤腿。
崔大牛心里暗骂一声“晦气”,但脸上却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等女人擦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地、用一种刻意拖长的、带着点嘶哑的声调开口,眼睛依旧闭着,手指却掐了几下,仿佛在算着什么:
“这位女居士,心绪不宁,脚步虚浮,印堂隐有青气缠绕,近日家中,怕是有不宁之事,且与……‘水’、‘幼’相关吧?”
那女人正擦着,闻言手一僵,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崔大牛:“你……你怎么知道?”
崔大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蒙对了”?
他其实只是看这女人神色忧愁,眼神飘忽,又提着菜篮子,随口胡诌了“家宅不宁”,至于“水”和“幼”,完全是瞎蒙,小孩玩水出事,或者家里漏水之类的,总有可能吧?他继续闭着眼,声音压得更低,更飘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算命簿请大家收藏:(m.20xs.org)算命簿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